他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等他长大了便开一家店,然后娶妻生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一生虽然普通但是很圆满,他甚至有一点期盼,单纯的幸福,不是很好吗?
可是谁都不知道灾难来的那么快,早上的时候爹还笑着说这几天没有生意可以和他待在一起,娘也微笑着送他到私塾。他一直望着窗外碧绿碧绿的树叶,想着什么时候下课,终于下课了,他一路向家里跑去,心情像小鸟一样飞了起来,他扯开笑容想要对娘说话,却在一个拐角处没有看到娘的身影,明明每一次娘都等在这里的。
他疑惑而匆忙地跑回家,难道娘和爹在一起忘了接他吗?
刚刚跑到家里的那条巷口,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大门敞开着。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跌跌撞撞地走到爹娘的身旁,那布满恐惧的脸庞沾染着血迹,他颤抖着手将两人的眼合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这一次也没有再痴心妄想了,只是想着好好的生活而已。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他忍不住痛哭失声,上一辈子压抑了多年,他没有哭,这一辈子又是悲剧收场,胸腔里的悲愤与痛苦席卷而来,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心脏,他感觉眼前发黑,喉头有一股腥甜在上涌。
突然有一双手接住了他昏倒的身体。
施云睁开眼睛,呆滞的目光盯着白色的帷帐 。他想起几年前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黑压压的一片,听到的女人呼喊声,还有那个男人欣喜而不知所措的怀抱。那个时候多安心,多单纯呐,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了。
“你好一点了吗?”耳边传来声音。
施云没有回答。他的眸里照映不出任何东西。
“我是你爹的故友,他曾经嘱托我若出了事希望我照顾你。”
施云的目光动了动,他歪过头看向说话的人,一个中年男人。他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些轻微的声响,男人没有听见,“你说什么?”
男人靠近了点,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你为什么不救他?!”用尽力气的声音听起来仍然虚弱无比,其中夹带的浓烈的痛苦让男人沉默。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件事,”男人顿了顿,“不过我也救不了他。”
“……是谁?”
“什么?”
施云恹恹地睁着眼睛,又咳了声,“做这些事的,杀我爹娘的,是谁?”
男人看着他,“你想要报仇?”
施云没有回答,没必要回答。男人显然也知道他的答案。
“太常寺奉礼郎张氏的嫡子。”
施云闭上眼睛,心里的恨意如烽火燎原般增长,或许这恨意也是他活下去的目的了吧。却听男人道:“既然你想要报仇,不如便做了我的弟子,以后我去了你便是三皇子的谋士,若是办了好差事,这报仇的事王爷怕是也会帮你一把。”
施云猛地睁开眼睛,“三皇子?”他震惊的眼神让男人也吓了一跳。
“三皇子的名讳是什么?”
“三皇子?他名梁淮音。”
“哈哈哈哈!竟然还是他!”施云大笑,眼角的泪水不断地滑下来,悲喜交加的神情在昏暗的烛光里显得无比讽刺,心里是抑制不住涌上来的悲凉。“我以为……我已经转世了呢?”
太可笑了,从出生开始就把前世给抛弃了,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却又是一场悲剧,结果突然知道自己其实还在原来那个世界转着圈,兜兜转转也逃不过命运。
施云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大梦一场,醒过来自己还是那个等死的琴师。
男人以为施云是悲伤过度,便没有再多呆。施云病了一个月,昏昏沉沉间总是想着就这么去了,可是心里又不甘愿,仇还没有抱,而王爷……他捂住眼,真是悲哀,他还是没有忘怀。
最后施云拜了男人作师父,男人是三皇子府上的谋士,不过年纪较大了,施云跟随着他学习棋艺和兵法谋略。一个人的棋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施云深以为然,他师父的棋路总是深谋远虑,施云也继承了这一点。
这个时候三王爷还是皇子,年纪不大,不过只是个少年。可是皇家孩子多早熟,施云常常能够看到梁淮音冷淡的神情,梁淮音也经常来找他师父,似乎施云的师父也是很有名气的谋士。久而久之,梁淮音也与被男人当做接任人的施云交熟了。
施云也曾在他面前弹琴,梁淮音总是听着,然后称赞一句,没什么过多表示。施云有些许怅然,再深想时,便又会迷茫。庄生梦蝶,不知是梦里梦外,而他又何尝知晓。
不过看着眼前这人,施云也只好苦笑一声。上天看他上辈子痴恋不成,又多给他一次机会么?他却只感觉一片复杂,或许是心思压得太深,又覆上了仇恨的阴影,剩下的奢望都无力去想了。
又是一年过去,施云的师父去世了,他穿着白衣跪在灵柩旁边沉默着烧着纸,低垂的眉眼竟是显得三分薄凉。或是过地久了,人的心都愈加冷了。施云微微扯了扯嘴角,扯不出笑容。
“师父,走好。”
彼时的三皇子已经初具前世三王爷的模样,冷淡的眉眼已经慢慢褪去,留下了温文尔雅,亲和近人,可是施云知道,那不过是虚假的一层皮。
不过又怎样,谁没有呢?他自己不也有吗?施云早已不是那个良善的琴师,温和的外表也只是遮掩。
☆、番外3:第二世(下)
施云的师父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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