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石没带方孟韦吃馆子。他开着车往郊外去,七拐八拐来了个独门小院。方孟韦在车上就闻到一股烧木柴的焦香。荣石停车,小院里有人打招呼:“哟荣先生,有日子没见了。”
荣石跳下车:“我带来一位,你师父刨新鲜牛肉了没?”
那伙计一身干净利落的粗布短打:“您来巧了,今天新鲜的牛肉,我师父还念叨您,这么好的牛肉您不来可惜了的!”
方孟韦下车,跟着荣石往里走。这小院子着实不起眼,看上去挺大,在郊外大又不值得自豪。
院子里有个小少年在劈松木,看见荣石也很热情:“荣先生您来了,哦这位先生是您朋友?”
天子脚下的人,天生就有撑场面的气度。哪怕只是个劈柴的小伙计,打个招呼也周到。北平的人爱说话,也会说话,热情又热闹,不让人局促。方孟韦笑一笑:“我第一次来。”
有个中年人正在收拾一个高脚炉子。这炉子不像普通煤炉,高高瘦瘦挺有意思,上面还顶着个平的铁盘子。院子里摆着好几个,每一个周围都有两三张条凳。
方孟韦觉得新奇,完全不理解这是做什么。中年人,即是店老板把炉子升起来,爽朗地应付荣石:“荣先生,还是老规矩?用松柴?”
荣石笑:“用松柴。”
店老板看到一身素白安安静静的方孟韦,又乐:“小少爷,您穿这样来这里可不行啊。”
方孟韦睁着圆眼睛不解,荣石笑道:“没事,没事。”
店老板在炉子旁边加了一张小条案,条案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样大小的圆形小碟,盐巴麻油酱油辣子,各种调料佐料红的白的绿的黑的热闹极了。那边松柴烧的炉子越来越旺,炉子顶上的大铁盘热胀冷缩地发出点声音。
“这炙子快热了吧?”荣石有点着急,他怕孟韦着急。
店老板姓卢,听口音倒不像北平的:“快了快了。小少爷看看,需要什么佐料自取吧。”他在炙子上麻利地刷了一层油:“荣先生自己来?”
荣石笑道:“自己来自己来。北平这烤肉,还不是我们关外那里传进来的。”
方孟韦看出点门道,荣石拿着铁筷子问他:“你有忌口的么?”
方孟韦摇摇头。
荣石脱了外套,挽着衬衣袖子拿着个碗,夹了点牛肉片,再用小勺儿迅速挑了几种佐料进碗,用铁筷子急速一拌,洒上葱丝。等炙子上的薄薄一层油被火温烤得有了润泽爽滑的意思,立即将葱丝铺上去,均匀铺完一层,然后码上拌了调料的肉片。
他动作熟练并且毫不犹疑,显然是常吃的。大火烧烤的牛肉香暴躁起来,混着松柴香铺天盖地。
方孟韦终于觉得是饿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荣石玩儿似的烤牛肉片,竟然有点跃跃欲试。等了半天,荣石没有让他下手的意思。
牛肉片烤得发白,这是火候到了。荣石把肉片捡到旁边的铛里,回头道:“孟韦饿了吧你先吃……”
方孟韦规规矩矩坐在条凳上,双手放在膝上,眨着眼看荣石。
荣石到底没忍住,大笑:“这条凳不是坐的。”
店老板给另一个炉子生了火,看见方孟韦坐下了,大惊小怪:“哟小少爷你怎么坐那儿了?小心脏。”
方孟韦疑惑,条凳不是坐的?他看周围,连忙站起来。
这条凳还真不是坐的。
这条凳是搁脚的。吃烤肉不要文的要武的,图的就是豪放。标准姿势是一只脚踩地,另一只脚踏着条凳,架着一条腿,一手拿筷子夹铛里的肉,一手端着茶碗喝老白干儿。
方孟韦站起来全身僵硬,想也知道屁股绝对坐黑了。他又窘迫又着急,脸上还绷着,坚决不输阵。
荣石塞他一副筷子:“好了好了管它呢,先吃再说。”
荣石拌佐料拌得好,烤肉的手艺也好。方孟韦很沉稳地一直吃着。他拒绝把脚蹬在条凳上,只是直直站着端着碗,嘴倒是没停过。周围热闹起来,痛快地喝酒吃肉足够很多人美得忘了自己亲爹姓什么。
方孟韦吃饱了,又很沉稳地拿着铁筷子自己烤肉。他观察荣石半天,大致流程都很会,实际操作也不差。只是中山装上黑了几片,脸上被烟熏得一道一道。
灰头土脸使得方孟韦有了点烟火气儿的分量,压着他,飞不起来了。荣石就看着他笑,小崽子拼命地老成持重,玩得却兴致勃勃。
方孟韦到底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穿着白中山装出门荣石什么都没说,他故意的。方孟韦一抹脸,脸上更花了。荣石还是看着他笑,嘴越咧越大。
荣石有一点错了,方孟韦写日记也不全是文绉绉书面用语,也不仅仅用“极是可恶”或者“岂有此理”形容他。也有其他更活泼的形容,比如——
二百五。
第11章 一座庙
方孟韦很安静地咀嚼东西时,表情平和,但眼睛是亮的。
小崽子烤肉吃得很高兴。荣石就那么看方孟韦嚼嚼嚼,抿着嘴挑着嘴角,心里很满足。
方孟韦看他一眼,心想,笑得跟半拉方括号似的。
方孟韦彻底放弃一样,不再计较仪容问题。四周汉子酒酣耳热,架着腿跷着脚豪饮豪吃,方孟韦一个人罚站似的正立着。荣石刚开始吃,方孟韦拘谨地拿着铁筷子烤肉,牛肉肉丝的劲道,咀嚼起来的醇厚香味,还在他嘴里。这个年月,还有心思能力吃烤牛肉的,不知是些什么人。
方孟韦不着痕迹四处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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