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天公还算作美,昨夜洋洋洒洒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在清晨停住了。
萧景琰站在养居殿前的台阶上,看着几株正在盛放的梅花,鲜红雪白相映得煞是好看,清冷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幽香,不由得想起过去靖王府的梅花,和那个总是飞檐走壁逾墙而来偷花的少年,总是绷得紧紧的脸,显出了难得的柔和表情。
高湛在旁边觑着主子的脸色,赶紧上前陪笑道:“昨夜一场雪,倒成全了这些梅花儿了。后头花园里的雪景也好,陛下要不要移驾过去看看?”
萧景琰随口道:“雪景?”却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连番大雪成灾,各地上报灾情请求赈济的折子流水价地送进宫中,父皇的眉头似乎整个正月都没松开过。有天请安出来,祁王兄携着他和林殊的手,也是这般站在宫里的台阶上,对他们说:“同样的雪,你们可知为何往年是雪景,今年就酿成雪灾了呢?”他懵然摇头,林殊却立刻跳着嚷:“我知道我知道!景禹哥哥是想说,过犹不及的道理吧?”祁王赞许的点头,又道:“你们要记住,凡事不可太过,太过就容易改了初衷,好事也成了坏事。君子立身处世,须当……”话还没说完,林殊已经不耐烦道:“唉!景禹哥哥,大年下的就不要讲课了吧?景琰,走!我们打雪仗去!”
那时他和林殊都还太小太小,雪灾、饥荒、难民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书本上和别人口中的抽象词汇,远不如眼前白皑皑的厚雪来得亲切和重要。
但就是这么久远的记忆,却能在二十多年后忽然毫无预兆地翻上心头。“太过就容易改了初衷……”萧景琰抬眼望着天边,心里想:是啊,他是什么时候改了初衷的呢?
林殊是他心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十二三年,长久而绵密。
梅长苏是第二场,夹着暴风,来势汹汹,愈演愈烈。
他对林殊的思念很单纯,单纯得他自己都从不曾多想什么。可对着梅长苏……他却几乎把他所知道的感情体会了个遍:轻蔑、愤怒、怀疑、感激、钦佩、怜惜、愧疚、牵挂……还有那种,想要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对坐着看书也觉得无比平静快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后他发现了梅长苏就是林殊。两场风雪搅在一起,酿成灭顶之灾,哪还有什么初衷可言?
他一向恩怨爱憎分明,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可以复杂成这样。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没来得及想好将来怎么面对那个人,没来得及考虑好这份已经改了初衷的感情要如何安置,梅长苏却已经死在了北境。
他替他做了决断,干脆利落,永绝后患。他再不用纠结烦恼任何关于林殊或梅长苏的事。
可他心头成灾的暴雪,怕是也再不会停歇了。
“陛下,陛下……”高湛诚惶诚恐地声音唤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凑趣的闲话,怎么就惹得主子的脸色变得这般难看,“这里风口上,陛下……”
萧景琰微微一哂,冷么?他早就不会觉得冷了。
“摆驾御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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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这一进御书房就是一天,看着天色将晚,想着中午那传进去又几乎原封不动抬出来的午膳,高总管简直想要伏地痛哭一场。本来他年事已高,太后恩准他不需侍奉,在宫中颐养天年,可是近来皇上龙体欠安,太后到底不放心那些年轻孩子,又想着阖宫的下人里也只有他敢多劝几句,才又把他指了来服侍。可眼下……高公公在心里哀叹着怕是要辜负太后的信任了,陛下这个样子,除非那位林家小殊再活过来一次,否则……谁能劝解得了?
高湛一边暗暗叹着气,一边还是尽职尽责地躬身进去,陪笑说:“陛下,酉时已过,这晚膳……?”
坐在书案前不知道专心致志看什么的皇帝头也不抬:“哦,传吧。”
高湛再陪笑,趋前两步:“陛下,今儿个是上元节,太后派人传话说她亲手给您做了元宵,您看……?”
萧景琰这才从书简中抬起头,想了想道:“今天是元宵节?那是该去向母后请安。”
御驾进了静太后的宫,这才发现皇后柳氏带着小皇子也在,一见他进来连皇后带阖宫的下人纷纷下跪行礼。只有那两岁多的孩子还不懂事,见到父亲心里高兴,挣脱了祖母的手摇摇摆摆地向着萧景琰扑过来,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皇。
“平身吧。”萧景琰心头一软,俯身牵了儿子的手去向母亲见礼,静太后却早就快步过来,拉了他另一只手细细打量:“怎么又瘦了?脸色也这般不好?这几日不用上朝,你也不好生将息着,听说你今日又在书房劳累了一整天……”
萧景琰听母亲语气着急起来,赶紧陪笑:“不过看了一天闲书消遣,哪有什么劳累?母后别听下人们胡说。”转头看向皇后,有意岔开话题:“朕刚才进来时听你们有说有笑的甚是热闹,怎么一见朕就不说了?”柳氏屈身行了个礼,低眉垂首地回道:“回陛下,臣妾刚才正在和母后说今天是上元节,宫外想必热闹得很。”萧景琰这时才看清自己这位已有月余没见的正妻,见她虽然施了脂粉,还是看得出玉容清减,有些憔悴。想到自己继位以来对她母子少有关心,心头不禁愧疚,摆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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