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通折腾时间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医院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安静下来,伍钦旸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斑斓的夜色,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仿佛一只瘦骨嶙峋的兽,安静地蛰伏在周遭的寂静里。伍钦旸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全身乏力,靠着墙慢慢蹲下来,双手撑着额头,想起玄珏,目光只沉在自己幽暗的影子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良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瑶叫道:“旸旸!”冲到蹲着的伍钦旸面前,硬是让他抬起头来,左看右看见伍钦旸没出什么问题,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天哪……我说小祖宗你别吓你妈我这颗老心脏了成不成……”
“妈。”伍钦旸叫了一声,抬头又看见站在秦瑶背后的伍春行,又叫道,“爸。”想起之前玄珏说的话更觉得苦涩,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却还是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没事儿吗……好歹还英雄救美了嘛。”
“英雄救美个屁啊!”秦瑶怒了,“你殷叔跟你说什么来着,让你在那儿等着……”
“哎,算了算了。”伍春行嘴上劝着,却还是没拦住秦瑶在伍钦旸脑袋上拍的那一巴掌,对秦瑶使了个眼色,秦瑶这回明白了,没再说什么,因为一回头就看见了闻讯赶来的祝明月和马珊珊的父母。
伍春行和秦瑶又是一番客套,两个女孩子的父母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伍钦旸在危难时刻的挺身而出,十分感激,伍钦旸在这种大人的场合也只能谦虚,最后被秦瑶拉着走了。
秦瑶叹了口气,想埋怨儿子也不知道埋怨什么,好歹也跟家里说一声,免得这么措手不及,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心疼儿子,揪着自己领子扇了扇风,转而问道:“你哥呢?”
“我哥……?”
“小珏给我打的电话啊,他人呢?”秦瑶疑惑道,“他走了?”
“走了吧……”伍钦旸眼神闪烁,不敢说是自己把玄珏气走了,好在秦瑶也没追问,叮嘱了几次“下次别再这样”,还是觉得对牛弹琴,满脑子儿女都是债的回家去了。
伍钦旸难得一路沉默,伍春行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下车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伍钦旸低声道:“爸……”语气十分低落。
“你啊。”伍春行道,叹了口气,“洗洗睡吧,手注意着点儿,别沾水了。”
伍钦旸应了一声,简单洗漱后换了睡衣躺在自己床上,搂着安眠利器的等身抱枕依旧辗转反侧,等到半夜三点的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又失眠了。
伍钦旸抓着头发,心想玄珏的心思怎么就那么难猜,殊不知玄珏在看到祝明月抱住他的时候早已心头火起,潜在的兽性席卷着澎湃的独占欲,几乎都要冲出了如今这副躯壳的禁锢。他早在伍钦旸身上打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却偏偏还要瞻前顾后地把他拱手让人,玄珏这时倒宁愿自己还是当初那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儿就晒晒太阳舔舔毛的黑猫,那样或许还能和伍钦旸光明正大的亲昵。可如今费心费力地给伍钦旸当了这个哥,到头来最憋屈的反而是自己,心头浮着一团躁郁的火,简直恨不得跑到个山头上嚎几嗓子,可也没用,却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伍钦旸娶妻生子……虽然考虑这些还早得很,伍钦旸还没满二十呢。
玄珏想笑,可心里又堵得慌,现在可真是连自己都看不透了。明明喜欢伍钦旸,明明期待着他对自己有所回应,可真等到这一刻的来临,自己又开始畏首畏尾,思绪良多,退避三舍,不想伤害伍钦旸,却偏偏彼此都流露出失落和压抑的神色,顾此失彼,谁也不会好过。玄珏觉得自己心间像是压着一口浊气,不上不下,无处排解,想着要不去阳台看看星星看看月亮对着夜空探讨一下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纾解一下自己的满心郁闷,披衣而起的瞬间,却猛地眼前一黑,直接摔回了床上。
玄珏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捂了下胸口,一时间又忽然头痛如绞,仿佛大脑深处发生了八级地震,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动也不能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四肢都被沉重的镣铐锁着拖向黑暗的地底。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从这种漫长的好似全身骨骼都被碾碎的裂痛中惊醒,全身上下就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似的,冷汗已经把睡衣打得湿透,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双眼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力气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身,卫生间的镜子映照出一张苍白的脸。玄珏下意识地同镜中人对视,意识飘远,镜中人的面容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倏尔玄珏像是遭受了一记重击般,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又开始扶着洗手池干呕起来,却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更觉得乏力。
不对劲……他冷汗涔涔,用清水冲了把脸,摇摇欲坠,觉得自己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一时间镜面中人形与兽类的两种面容交相闪烁,让玄珏下意识地侧过脸去,才看见自己指甲上的斑斑血迹,竟是在方才的裂痛中生生折断了指甲。十指连心,让玄珏“唔”地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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