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不怪王二婆眼力不好,此时的苏青竹跟原先寄住在县衙里饿得皮包骨头的苏青竹哪还能看出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人衣着虽然不甚华丽,却素雅整洁,面目温润俊秀,眉目无瑕如丹青圣手亲笔描摹而成,一头丝绸般的乌发在头顶以素色发带扎成一束,好一个英俊公子。
“是我,青竹啊。”
王二婆还不肯信,但这一把声音别无二致,且知道身份后再回头细看,还是能看到些微相像的轮廓,当即差点惊掉了下巴:“你怎、怎的变了副模样。”
苏青竹日日看着自己,倒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在县衙吃得好穿得好,人倒是胖了不少,便转而问道:“二婆今日有事而来?”
王二婆原先觉得苏青竹未免太过落魄,有点瞧不上他,现在看他摇身一变母鸡变凤凰,顿时心里头就有些后悔,现下陆县令政绩显赫,想要结交攀附的人家不胜枚举,偏偏她家丫丫输在年纪大了一些,可不让王二婆愁白了头发,想当初要是自己有几分眼力,把女儿许给这苏青竹,不也是捡了个大便宜吗?青竹在县衙当差,也算是个官老爷,人都要敬重几分的,说出去多有面子。
二婆心思一转,本来打算来这里找苏青竹帮忙在陆县令跟前替丫丫美言两句的,现在突然觉得朝苏青竹下手更有把握,当即说道:“青竹啊,二婆许久不见你,真是想念的紧,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啊,我给你炖老母鸡吃。”
苏青竹被王二婆突然间客气亲切的语气刺激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到:“二婆你不是吃错药了吧?请我吃饭?还炖鸡?”
王二婆被他一脸痞笑激得上火,道:“小崽子,对你客气你还不领情,二婆虽然嘴皮子不那么好听,对你小子哪里怠慢了,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
“是是是,二婆救命之恩青竹没齿难忘,您女儿就跟我亲姐一样。”苏青竹哪里不知道王二婆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赶紧将自己撇出是非之外,爽快地将陆晋贤出卖了,“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陆县令现在很器重我,我说什么他都会听的,我一定撺掇他早日把丫丫姐娶进门。”
王二婆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立刻笑开了一朵菊~花,一下下拍着苏青竹的肩膀,客客气气道:“好好好,有你办事,二婆放心,放心!”
苏青竹一脚跨进县衙,迎面扫来一阵灰,呛了他满头满脸。
“呦,米虫回来啦。”小椿拿着扫把,一下一下把尘土往苏青竹身上掸,冷嘲热讽道,他是替自家少爷不平,少爷他心地善良,定是看他可怜才百般照顾,谁知道这个人也不知道知恩图报,还是整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正事不干,真是脸皮厚如城墙,说他是米虫还是抬举他了。
苏青竹对小椿的话丝毫不以为意,也是早就习惯了小椿冷飕飕的说话方式,只顾着跳着脚躲开他的扫把,他越是躲,小椿越是追得来劲。
陆晋贤办了一天公务,颇为疲乏,便闲步庭中,见苏青竹与小椿两人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像两个半大不小的孩童似的,只觉这样的山城生活恬淡宁静,远离尘世喧嚣和勾心斗角,确能休养生息,怪不得古有采菊东篱,纵情山水的佳话,若是此生没有壮志情怀,在这山城县衙之中无波无澜地度过下半生,或许也算是一件乐事,只是,男儿终究当有凌云志,让他一辈子拘在这里,他也不会甘心。
“咦?”苏青竹跑着跑着,突然驻足不动了,指着庭前一截丑陋枯木,愣了片刻道:“发芽了。”
“什么?在哪里?”小椿也好奇地凑上前去,这县衙里头一堆死木,枯燥无聊得很,到晚上树影弯曲狰狞还让人毛骨悚然,小椿早就觉得沉闷,如今看到这朽木上头突然冒出一朵新鲜嫩绿的新芽,那样秀美而脆弱,又有坚韧不拔的性情,自是喜不自禁,县衙里头的下人也争相过来观看,竟仿佛比昙花一现还要弥足珍贵,一边说道这是天佑青昌,神佛显灵。
苏青竹从人堆里退了出来,走到陆晋贤的身侧,收起方才一脸嬉闹的表情,垂手而立:“恭喜陆大人。”
陆晋贤目光平静望向前方,对下人三言两语的恭维显然并没有过分喜悦:“何喜之有。”
“恭喜陆大人,不日便将鲲鹏展翅。”苏青竹也随着陆晋贤的目光遥望远方层叠山峦,此话竟像是思虑邈远,喃喃自语一般。
陆晋贤转头看着苏青竹的侧颜,此人身上疑团重重,但纵然是他有心去探究,却总是不能剥开一分。明明是这样一个日月宝华也为之失色的人物,为何会甘心寄居在这山林野地,任俗世红尘堆积一身厚厚的尘垢?
他从一开始是好奇,再接着是一种浓重的悲伤,后来,这种情绪又变得捉摸不定,两人谈不上主仆,也不算是朋友,更称不上知己,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陆大人尚且还不能分辨这种模糊不清的情愫,只是想着若是自己走了,两人就此分别,竟有些依依不舍。
一时之间,死树发芽的事便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迅速播散至大街小巷,县民都说是陆县令福至心灵,感化外物,以致于枯木逢春,置于死地而重生。
几日后,通往青昌县的官道上马蹄急急而来,使臣一骑风尘仆仆来到县衙,带来圣上旨意,召陆晋贤入京,封通政司参议,官拜正五品。
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使臣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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