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在炕边儿坐了,又随意说笑了些闲话儿。梁九功在外头冲着胤祺拼命打眼色,胤祺自然知道他是要自个儿帮忙看着点儿凯音布,含笑冲着门外眨了眨眼,微微点了下头以示明了。梁九功这才松了口气,进了门俯身禀道:“万岁爷,凯大人过来了……”
“朕不是给了他三日为期么,怎么还见天儿的来了?”
康熙闻言面色稍沉,眼里的笑意也淡了些,却总归仍算是不曾发什么火儿,只是垂了眼淡声道:“叫他进来罢,有话就快说——你去御膳房问问那些个没眼色的奴才,五阿哥今儿早上就没吃东西,怎么不知道给单上一顿?还不尽快将午膳弄妥了呈上来,莫非要朕亲自去催他们不成?”
“喳。”梁九功忙应了一声,心里头默默同情了一把莫名就背了锅的御膳厨子,却也什么都不敢多说,退出了屋子宣凯音布觐见,自个儿便快步朝着这“办事不力”的御膳房赶去传谕了。
“奴才凯音布给万岁爷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凯音布一进门便连忙拍了袖子跪下,也不敢抬头,只是深深地伏在地上。康熙微蹙了眉望着他,接了胤祺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淡声道:“有话就快说,若是还如昨日一般说那些个没用的,朕也就不必再听了。”
“回万岁爷的话——只怕就是连昨日的那些,臣也再难问的出来了……”
凯音布咬着牙低声应了一句,心里头紧张得砰砰直跳,却依然不得不壮着胆子回道:“那三人原本押于刑部天牢中,却于昨日深夜莫名——莫名暴毙,无一幸免……”
胤祺的心口蓦地一缩,下意识攥了攥有些发凉的手掌,却见身旁的康熙竟已是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忙一把抱住了康熙的胳膊,急声唤道:“皇阿玛,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别着急,您先别急……”
他话起得急了,心神又不稳,一言未了自个儿反倒一迭声地咳嗽了起来。康熙忙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却也没心思再发什么火儿,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下头噤若寒蝉的凯音布,不耐烦地沉声道:“还不退下,莫非是要朕赏你不成!”
凯音布自个儿都知道这趟差事已经办得没法见人了,这次来几乎都做好了摘顶戴的准备,却不料居然被这般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忙拼命地磕着头,连声道着奴才不敢。梁九功这功夫已催完回来了,一见这夯货居然还这般的没眼色不知快走,也只能无力地叹了一声,进了屋子扯着他低声道:“凯大人,你若是再不走,只怕就真得留点儿什么在这儿了……”
叫他这么一提,凯音布这才猛的反应了过来,忙灰溜溜地退出了屋子。康熙蹙紧了眉,小心地替怀里的儿子轻轻拍着背,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叫朕别着急,倒是把自个儿给急成这个样子……好了好了,朕都答应你不再为这事儿生气了,你也莫要动不动就吓唬朕,嗯?”
胤祺咳了一阵才缓过来,只觉着胸口堵得难受,皱紧眉用力捶了两把才总算略略畅快了些。康熙见着他的动作,心里头却也是莫名的跟着一紧,握了他的腕子担忧道:“可是胸口堵得慌?过会儿叫太医给你好好诊一诊脉,若是还觉着累得慌,就多睡会儿再起来……”
“皇阿玛莫要担心,儿子没事儿的。”
胤祺摇摇头笑了笑,捞过一旁的茶水一气儿喝干了,又认真地望着康熙道:“皇阿玛,那几个人死的蹊跷,不能就这么草率的了了……事儿已到了这个地步,儿子也不再跟皇阿玛打机锋了,如今的情形对二哥很是不利——可正因为太不利了,儿子也绝不信二哥就能有这么蠢。”
康熙怔忡地望了他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额顶:“怪不得——你二哥会跟朕说,连你都不信他会真要你的命……可你知不知道,你给朕看的那一柄长刀,血槽里头是淬了毒的?”
“什么?”胤祺心头悚然一惊,诧异地坐直了身子,心中始终盘旋着的不解也总算忽然有了源头,“所以……昨儿晚上皇阿玛才会和二哥吵架?可那也未必就是——”
“无论是不是他,此事都是因他而起——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回可能是有人想要趁机害你,又或是想要趁机陷害他,才从中横插了一杠子,把那原本是用来难为你的刺客,变成了夺命的杀机?”
康熙起身踱了两步,又深深叹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可那又如何呢?此事毕竟源于他心头的恶念,若是你应对得有半分差错,这结果便是你丧命在那刺客的手里……小五儿,这件事你不一定要明白,可你必须知道——对一个君主来说,倘若一件事是因他而起,那么中间的波折如何,谁是罪魁,谁是暗手,就都不那么重要了。任何的结果,都必须由他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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