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雨欲来(一) ...
天齐元年,舒齐入宫为常侍散人,时年十六。时忠勇公遗孤谢燚亦入朝,官拜侍郎。两家少年年纪相当,家世相左,舒齐为宁怀侯舒勒独子,昔武威一战舒勒全军覆没,是以舒齐一直为袭爵位,成年后也只获封闲散小官。谢燚全族于兴安之乱力拒西泽王军士而亡,谢燚因被其父藏匿于花瓶内而幸免于难。
天光微亮,窗外恼人的钟声已响过两回,卧于榻上的少年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随手抓过枕边散落的黛青衣袍套在身上,另一手捧了白玉冠,推开门狂奔而出。宁静的内院顿时沸腾起来,舒府管家舒平紧随在那少年身后,“少爷,今日头一天入宫当值,东宣门只余一刻便要关闭,马车已在门外候着,请公子一定穿戴整齐,束发戴冠再入宫。不如让老奴随公子上车,替公子梳头。。。。。。”管家紧跟至车前,那少年青衣袍子半敞,青丝散乱半转过头来冲管家微微一笑,转眼间便坐上马车,见管家犹自絮叨个没完,出其不意抢过车夫马鞭,又一脚将车夫踹下车去,挥手扬鞭,马车疾驰而去。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舒管家还未回过神来,身子没了马车可倚靠,整个人跌倒在地,那青衣公子早已不见踪影,肆意的笑声却隐约传来。
青衣少年下了马车,眼见东宣门那扇朱漆大门正吱吱呀呀关闭,当即狂奔过去,大门只余一人过时,青衣少年刚好奔至门前,恰恰门那边也有一人,穿着黑色官服,也正疾驰而至。眼见两人就要撞个满怀,青衣少年灵巧地往一边闪避,就在二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青衣少年忽然轻笑一声吐出三个字:“谢意执。”那人微微一愣之间,青衣少年已经闪进东宣门内,待他回头,东宣门缓缓关闭,只从那最后的缝隙中瞧见那青衣少年也蓦然回首,最后消失不见。
恍惚之间忆起那日栖凤殿上神采飞扬挥斥方遒的少年,身边的侍卫一声“谢大人”才将他拉回现实。半晌才指着那扇朱漆大门大声道,“舒齐纨,禁止散发披襟入宫!”
站在门内的青衣少年弯了弯嘴角,谢意执,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一执一纨,两个多么相似的字,人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太平二十七年,舒齐初见谢燚。
皇太后寿辰,舒齐以长安公主子入贺,谢燚以忠勇公遗孤入贺。那场宴会,高门大族子弟盈门,钟灵毓秀者甚众,舒齐偏偏只记住了谢燚,记住了他那种整个家族只剩下他一个的孤独感,和整个家族需要他来延续的责任感。士族子弟挨个向皇太后贺寿,轮到舒齐时,在众人的注视下,这个青衣少年空手走到皇太后跟前问道:“舒齐送的这份贺礼,太后可还喜欢?”此言一出,不只殿上站着的士族子弟,连太后也愣住了。舒齐明明空手而来,还非问太后喜不喜欢他的礼物。只听舒齐接着说道:“而今宇内不安,强敌环绕,舒齐愿戎马一生,还我大梁一个太平天下,让太后过个无忧晚年!”
栖凤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谢燚低头站在人群之中,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舒齐,那少年一袭青袍,衬得整个人美玉无瑕,俊秀眉目间透着刚毅和坚决。谁家的少年,飞扬轻狂如斯?
太后听罢抚掌而笑:“不愧是宁怀侯的儿子!舒齐的这份礼,哀家收下了!”
原来是宁怀侯舒勒的独子舒齐。
可惜皇太后的话音未落半月之后,宁怀侯舒勒全军覆没败于武威,舒齐转眼之间沦为败军之子,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提及那个青衣少年于栖凤殿上的那番豪言壮志。
那年皇太后寿辰,引人注目的不只有舒齐一人。轮到谢燚时,他敛目垂首,“谢燚斗胆,请太后移驾沁芳院。”沁芳院乃太后寝宫侧殿,太后喜欢养鱼,便命人在院内开凿一池,池中养的锦鲤却总也活不长久。众人只道谢燚寻来了耐活的锦鲤要献给太后,一齐簇拥着太后到了沁芳院。
谢燚也不说话,只呆站在太后身边,目光在檐下徘徊。众人不明所以,只等着太后出声相问。太后顺着谢燚的目光看去,只见檐下一条窄小沟渠顺着墙角蜿蜒直至池边,沟渠内流水不断流入池中,池中之水却始终不见满溢。
谢燚因是忠勇公遗孤之故,留居宫中由专人教习,谢燚日日下学后都来这沁芳院亲手挖掘水渠,又央求左右宫人不要把这消息透露给太后。又于天旱水池水浅时亲自下水打通堵塞的排水口。小小一条水渠自宫内活水怀恩河而来,谢燚埋首苦干三月乃成。
等太后明白个中曲折,展颜看着一言不发的谢燚,顿了半晌才指了谢燚说道:“意执如此,真痴儿也!”谢燚听了微微弯了弯嘴角,“谢太后赐字意执。”一句话逗得太后也笑出声来,这时混迹于人群中的舒齐忽然站出来,“不若太后也赐个字给舒齐?舒齐先在此谢恩了!”说罢拱手作揖。太后转头笑道:“谢燚是执,你的话,哀家就赐你一个纨字,舒齐纨可好?”众人嬉笑开来,宁怀侯之子顽劣之名,没想到早已传入太后耳中。
舒齐纨初为常侍散人,于紫极殿西集贤阁内编纂经典。一个青衣弱冠少年和一棒子灰衣老夫子成日混在一块,想必是苦闷至极。舒齐纨日日兵书在手,于那些经史子集全然不正眼看,空有报国之志,偶尔被遣去紫极殿讨要两卷要紧经书,便是舒齐纨最接近皇上的时候。
自那日于东宣门再见舒齐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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