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个举动都是无意的,但每个举动都刺痛我。
我那时才八岁,安漾什么也没做,只问了我几句话,就险些让我哭出来。
我语气不太好:“不知道!”
安漾也觉得莫名其妙,他看我低着头站起来,一句话不说的回了屋,不清楚哪里惹了我。
安漾很无辜。
——我没敢承认的是,安漾穿着白色卫衣搬来我家对面的第一天,我就想和他交朋友了。
4.
我不识字。
在认识安漾以前,从没有人问过我,我的名字怎么写,是哪个字。
乔庆国觉得男孩不读书也能创一番事业。其实说直白点,就是因为穷。
所幸我也不喜欢去小傻子遍地的学校,不上学也落得个自在。我妈死后,乔庆国只管赚他的小钱,平日里塞我一些生活费,让我在家摘个豆角削个土豆的自己整饭吃。
再说回安漾。
自那天以后又过了两个星期,他没有找过我。大概是被我吓着了,可他总爱往我这边看,我在我家门口的摇椅上四敞八叉的躺着,一瞥眼就和他对个正着。一开始他还要很慌乱的错开眼,后来就不了,我一瞥眼瞧见他在看我,他非但不躲,还要与我对视好久,反倒是我被盯的不自在,先挪开了眼。
最后一次对视,我跟他较上了劲,我俩就那么互盯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先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隔着马路叫我:“乔锡。”
神经病!
5.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傻的可以,可当时不觉得,还和他隔着马路对喊。
我说:“你叫什么啊?!”
他回:“安漾!”
真的,特傻。
“安是平安的安,漾是荡漾的漾!”
谁介绍自己的名字会用荡漾这个词啊。安漾就会。
我当时就想啊,平安的安我知道,可荡漾的漾是哪个漾呢?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等了乔庆国好久,实在困的不行,睡着了。
快零点的时候,乔庆国推门进来瞅见我“呦呵”了一声,把我吓醒了。
“你杵这儿干嘛呢?”
我没回他,直接问:“荡漾的漾是哪个字?”
乔庆国懵了,“啊?”
“爸,我想上学。”
乔庆国愣了,过了几秒坐回床上,伸手捏了我脸颊一下:“怎么想上学了,之前不是说不去吗?”
我别扭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我年龄刚好够上学,乔庆国开玩笑似的问我要不要和那帮小傻子一起去学校——他当然说的不是“小傻子”,不过我乐意这么代称。我说我不愿意,语气有点冲,乔庆国就拍着我的脑袋说:“成,不去。去学校能干啥?男子汉靠的是一身力气,不上学照样能成才。”
我当时年纪小以为是真的,又或者是他本身就不想我上学。我从没想过他是在顾虑我,怕学校里有人嘲笑我没妈。他大概是想等我再大一点再送我去学校,反正我看起来显小,晚上几年也不碍事。可我当时既不知道也不懂,我那时候暗地里管他叫老混蛋,因为他只知赚钱从不管我,我羡慕同龄人总有家长陪着,而我只能踩着板凳炒半生不熟的菜自己和自己吃饭。我那时候真的觉得有没有这个爹都一样,却忘了他有他作为父亲的责任——养活我和这个家。
6.
我上学了。
乔庆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下来,还托人把我放到市里一个很不错的学校。
可我依旧不会写荡漾的漾。一年级学的字都很简单,我不会查字典,也懒得和身边的人打交道——也许是独惯了。
我住宿了,因为家离学校太远。周六一大早被我爸接回家,我爸前脚刚走,安漾后脚就气冲冲的从马路对面走过来,那架势像是要打我,把我吓够呛。我好像没惹他啊,结果他过来了,瞅见我就抿着嘴问:“你这几天去哪了?”
啊?怎么还委屈上了,我有点懵。
“你去哪了?!”他又提高了一个音节。
我被吓得有些磕巴:“上、上学……住宿……”
他一下子没了气,跟我说:“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和你很熟吗?
没记错的话,咱俩就只说过那五六句话吧?
安漾可不管,继续自顾自地说:“你在哪儿上学?”
我老老实实报了个校名,他瞪大眼睛,而后又笑眯眯地说:“那咱俩不是同校吗?”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和安漾在同一个学校。他在三楼四年级六班,我在二楼一年级一班。
7.
后来安漾也住宿了。他每天都来我们班门口等我,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回宿舍。去食堂他也领着我,食堂人多怕我被挤着,他就把我整个抱怀里——其实他当时也没多高,但他就是非要护着我,大夏天我被他捂怀里我难受啊,叫他别动我他还生气。
这件事放到现在想一想,我觉得吧,安漾,就是个变态。
我舍友都以为他是我哥,特别羡慕我,都说,乔锡你哥对你真好,我哥就知道抢我吃的,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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