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童无心再睡,干脆起床背英语单词,一整个早晨下来看什么都又像认识又像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背下来了几个。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便不再磨蹭,下楼吃过早饭,然后便上学去了。
前一天数学考了一次试,今天一早老师便让课代表发回了卷子。投票时用一种公开计票的方法叫唱票,于是在他们班就有了一个说法叫“唱分”。课代表站在讲台上,报出一个同学的名字和分数后,那个同学便从座位上起身,上前取回自己的卷子。教室里除了课代表报分的声音外再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着。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心思总是敏感细腻的,有好强的,做的稍微有点不好便不愿人知道,但在这个时候一发下试卷就两手飞快遮住卷首鲜红的笔迹的行为显得再无意义,全神贯注下,分数是高是低全无遮掩,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全班人之中。
佟童的成绩下来,离满分只有六分。这次的考试很难,这个成绩已经十分难得了,前面的人里即使最高的也只有一百三十多分。前排有同学扭过头来看他,佟童径直上前,取回自己的试卷,坐回椅子上。刚一坐下,同桌便一把抢过他的试卷瞻仰了一番,比对着自己空了一片的试卷忍不住啧啧称奇,佟童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这时候,课代表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满分。先是从教室后排不知道那个地方爆出了一句“卧槽”,然后羡慕的议论声便纷纷起来了。有了更好的,佟童再看自己的卷子,心里本来有的那么一点喜悦便突然间淡了。他把自己卷子从同桌手里拿回来,盯着自己的那道错题看,几乎是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他心里突然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他和自己说,这就是一张满分的卷子,却被你做成了这样。他不动声色地把卷子收到书桌里,在没人看到的书桌里面,将它揉皱了,团成一团,塞进了角落里——得到的不是最好的,他宁可不要。
不过他到底是个孩子,坏心情没有来得及持续多久,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了。而回家之后,显然还有比这大得多的问题等待着他。
“赵姨,今天先生回来吗?”佟童回到家,路过餐厅时发现桌子上的菜翻了一番,而且大多都变成了清淡的菜色,他的心往下沉了沉,条件反射般微微绷起了后背,犹豫一下,试探着问道。
“对呀,先生今晚就回来吃饭了。”
佟童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就上楼去了。他把门关上,上了锁,然放到床上,在一边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进到了浴室里。
热水洒在身上,后背上的皮肤很快便泛起微微的红色,但佟童却怎么都觉得冷似的,把水又往热的那边拧了拧。他匆忙却仔细地迅速清理了自己,一边在身上一刻不停地打着泡沫,一边把手抖得如同食堂的打饭阿姨一样。泡沫被这双慌乱的手甩得哪里都是,透明的泡泡在空气里漂浮着,没多久就被热水急急地拍了下去。
清理干净之后,佟童关上花洒,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但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再怎么不敢面对,该发生的也永远都会发生。
稍晚一些的时候,佟童下楼,坐立不安地等在客厅里。他的眼神一直粘在客厅里的老式钟表上,一眼都没有移开,却一直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终于,那个人回来了。
明明是闷热的天气,那个人从外面进来时,却好像带着一股散不开的凉意。佟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却又忙抬起头来,起身向他迎了过去。
他在那人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弯着腰,眼睛盯着那人胸口,道了一句:“先生,您回来了。”
他的眼睛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所以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一时间,他竟然觉得他的两只耳朵一齐热了起来,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那两只小小的耳朵之中。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嗯”,心里松了一口气,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的后背已经有些湿了,他想,天气可真热。
佟童的两只手贴在裤线上,他的眼神还悬停在中间,在他有限的视线里,他见到了那人脱下大夏天也要穿着的薄外套,然后被一个佣人接过,之后那人迈步从他眼前的那块地板上走过,看方向是去洗手——他们就要开饭了。
佟童只觉得胃里一紧,他突然一点也不饿了。
像是第一次被带出巢穴的怯生生的小鸡仔紧跟在鸡妈妈身后一样,他垂着头跟在那人后面进了餐厅,餐桌很大,他和那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四五道菜,这让佟童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个人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一双筷子从来只伸向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菜,就着那道菜吃完了小半碗的米饭。
“吃点别的。”
那个人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佟童忍不住被吓得肩膀一颤。随后他马上便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多失礼,连忙补救道:“啊,好的,谢谢先生。”然后赶紧从另外一个盘子里夹了点菜放进碗里吃了起来。
吃完这些之后,他便又开始只夹面前的那盘菜了。
“佟童。”
听到那人叫自己,佟童连忙抬起头,正襟危坐。因为被叫到了名字,这一次他不得不看向那个人,但他到底还是没敢看向那人的眼睛,只好死死盯着他的鼻子,摆出一副用十二分的认真去倾听的姿态,等着那人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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