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一些,李榆漫无目标地在战场上巡视,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散乱的军器,血水和雨水会合到一起把草地染成红色,士兵们有些麻木地把一具具尸体装上大车,偶尔还有无主的战马嘶鸣着驰过,这一战过后恐怕丰州家家都会办丧事,不能再打了,弱小的丰州经不起战火的摧残——李榆脑子里想着,步履越发沉重,巴图带着一群人正在走过,李榆认出他们打着东胜卫二十四大队的军旗,应该是巴根那个大队,他喊着巴根的名字迎上去。
“再看一眼巴根吧!”巴图低声说着,指了指一个年轻人的背后。
李榆看着巴根惨白的面容,挥手招来一辆大车,示意把巴根放在车上,年轻人倔强地摇摇头:“他是我的兄弟,我要背他回家。”
“他也是我的兄弟!”李榆不容抗拒地答道,莫日格、吴先上前抱起巴根平放在大车上,李榆抚摸着巴根,泪水一滴滴落在巴根的脸上,回头从旗杆上扯下一面飞虎旗,缓缓地盖在巴根的身上,然后低声对巴根说道,“好兄弟,你不是一直想回飞虎营吗,现在我同意你归队,带着这面飞虎旗走吧,你不会孤单的,好些兄弟也走了,他们见到这面旗都会来找你。”
飞虎营的兄弟们流着泪挨个向巴根告别,陈二柱和孟克、吉达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这一仗太惨烈,刘石头和一百二十余名飞虎营的兄弟离开了大家,打仗时强忍着泪水,现在可以尽情地哭了。
“你叫什么名字?巴根是孤儿,他没有家,你想把他背哪去?”李榆低声问年轻人。
“我叫郝黑子,巴根就是我兄弟,我的家就是他的家,”郝黑子认出眼前这个人,但嘴还是有点硬,巴图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行了个礼说道,“二十四大队五中队长郝黑子拜见大统领。”
“都是中队长了,应该有个大名,巴图,你是他的上官,给他起个大名吧。”李榆看着郝黑子点头说道。
“这小伙子很勇敢,贺金龙负伤、巴根阵亡,二十四大队被打散的时候,是他挥舞着大队旗把人重新聚起来继续战斗,就叫郝摇旗吧。”巴图拍着年轻人的肩膀答道。
丰州军库库和屯营地,鄂尔泰与金声在中军大帐吵成一团,杜文焕没理他们,独自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李榆和巴图走进大帐,金声立即转移了目标,指着李榆叫起来。
“李汉民,你为什么下令停止攻击,这是怯战纵敌,多好的机会啊,再加把劲金军就可能全军覆没,辽东的战局也会一举扭转,大明中兴的好机会就让你糟蹋了,你是大明的罪人!从现在起,一步也不准退,把蛮汉山的军队也拉上来,明天接着打,建夷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再战则可一举荡平,你再不可懈怠,还有,把抓到的俘虏都交出来,我要献俘京师。”
“金大人,你为明国打的好算盘呀,金军全军覆没,我们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吧,朝廷顺势拿下辽东,回头收拾我们也容易了,可惜,我们不是明军,我们是丰州子弟兵,只为保卫家园而战,明国有的是人口、钱粮,自己去摆平金国吧。”鄂尔泰冷笑着说道。
“鄂尔泰,你大逆不道,大明是天下之主,丰州只是大明一域,你敢背叛朝廷不成?”金声怒不可遏喝道。
“我是蒙古人,没吃你大明朝廷的粮,没当你大明朝廷的官,背叛朝廷说不到我头上吧,你那个朝廷关我屁事。”鄂尔泰毫不退让。
金声大怒与鄂尔泰又吵起来,巴图马上也掺和进去给鄂尔泰帮腔,李榆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老帅身边坐下,捂着脑袋一言不发。
“心里又难受了吧,这是打仗,死人是免不了的,我派人清点了一下,我们损失了八千人,还有些伤号也活不了几天了,最后可能要死近万人,建夷也不好过,战场遗尸四千,还被俘虏了六百余人,损失不会低于五千,两败俱伤啊!”杜文焕微微睁开眼说道。
“马上从蛮汉山再调四千预备兵上来,我们还有一战之力。”李榆答道。
“还要再打吗?”
“我不想打了,今晚黑河肯定会涨水,必须马上退过黑河重新组织防线,把库库和屯让给金军,四贝勒有了台阶下应该能知难而退,如果他要过河,我只好和他同归于尽,我想四贝勒不会做这种蠢事。”
“也只好这样了,马上行动吧。”
李榆和杜文焕起身向帐外走,金声耳朵尖,听李榆说要撤退,立刻堵住李榆大叫起来:“李汉民,不许后撤,你以为本官顾念师生之情,就不会弹劾你吗?”
“师傅,雨这么大,黑河必然暴涨,再不退我军后路就断了。”李榆摆手答道。
金声无言以对,但他又想到另一个事:“那俘虏呢,建奴俘虏总可以交给我吧。”
“一个也不交,我抓的俘虏,我自己处置,用不着朝廷插手,”李榆毫不犹豫拒绝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在朝廷眼里,他们是该凌迟处死或斩首弃市的叛逆,但我知道,只要放下刀矛,他们就是善良的农夫、牧民。”
金声肺都要气炸了,抬手就要打,鄂尔泰笑呵呵地把他拉开:“正希,咱们读书人不懂打仗的事,让他们武人去管吧,我们接着吵架。”
深夜,雨暂时停了,无数枝火把燃起来,把黑河边照得亮如白昼,临时搭起的几座浮桥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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