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桌边,低声说:“是你吗?宾卿?”
叶鸿生站起来,定睛一看,惊讶道:“啸林,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瘦高男人穿得单薄,大冬天还没穿棉袄,穿了一袭半新不旧的布衫,坐下来,笑道:“我看就很像你,你怎么在这里吃饭?你现在去警察局当差了?”
叶鸿生站起来,叫人加菜,又倒一杯酒,端给他,说:“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这人坐下,喝了两杯酒,脸上浮出点血色。
叶鸿生说:“啸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出来做生意?”
丁云鹏,字啸林,曾经在南方开办一家工厂。
丁云鹏叹息道:“你有所不知道。日本人撤走,军队来接管,说我有问题,把我的厂收走了。”
叶鸿生楞了一下。
丁云鹏的工厂开在苏杭一带。抗战胜利时,国军接管的过程中,乱象频生。丁云鹏的工厂可以做军工厂,顺带被人霸占去。
叶鸿生皱眉道:“你怎么不与我说?或者让罗先生告诉我?”
丁云鹏苦笑一下。
叶鸿生追问道:“是谁?”
丁云鹏犹豫着,说出一个名字。
叶鸿生听了以后,顿时感到棘手。这个人他认识,是阮君烈手下的一个军官,颇受重视。
叶鸿生皱起眉头,不做声了。
丁云鹏观察他的颜色,帮他开解道:“算了,我也不准备要回来。不麻烦你。”
叶鸿生想开口承诺,又觉得不好去见阮君烈,先闭住嘴。叶鸿生心中懊恼,倘若丁云鹏一早来找他,肯定能办妥。
叶鸿生又问:“你家里人呢?还好吗?”
丁云鹏面上露出伤心,说道:“前些日子,芸芸难产去世了。”
叶鸿生心头一颤,没想到他接连遇祸,人生这样坎坷。
叶鸿生给他倒酒,说:“节哀。”
丁云鹏流下泪来,用手擦一下,哽咽道:“当时我也想死了算了,没有钱,还是罗先生帮着做的丧事。”
叶鸿生想起来,丁云鹏跟罗鼎文关系很好,曾经是罗鼎文的学生。
丁云鹏一腔热血,不听从父母之命,要工业救国,遭到家庭反对,是罗鼎文借钱给他。
丁云鹏把罗鼎文当做恩人。
果然,丁云鹏悲切地说:“我浑浑噩噩的,没有赶上罗先生的葬礼。现在没事了,我要来看看他。”
叶鸿生默默给他倒酒。
罗鼎文的家乡是在a市郊县,被刺杀后,骨灰移回到家乡下葬。
叶鸿生安慰丁云鹏。
丁云鹏喝了一会酒,泪干了,颧骨微微发红,愤然道:“今天学生游行,我也看见了。为什么现在还有这种事情,我们不是胜利了吗?为何受这种侮辱?”
叶鸿生陪他饮酒。
丁云鹏继续说:“军人怎么如此冷血?对学生凶残,甘做鹰犬。”
叶鸿生心中惭愧,低声说:“今天没凶学生。”
丁云鹏瞥他一眼,固执道:“我看见他们拔刀。”
叶鸿生没法子,说:“又收起来了。”
丁云鹏放下酒杯,看着叶鸿生,目光闪烁,压低声音说:“宾卿,你知不知道?罗先生的死和今天在场的那位长官,似乎有些关联。”
叶鸿生大吃一惊,愕然望着他。
罗鼎文是共产`党的事情,凭丁云鹏和他的关系,应该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叶鸿生的真实身份。丁云鹏兴办实业,没有加入任何党派;罗鼎文办事谨慎,事关叶鸿生的性命,他不会透露这种情报。
罗鼎文的事情,叶鸿生是从阮君烈那里得知,随后告诉罗鼎文,让他逃命去,不幸没逃掉。
不知怎么的,罗鼎文似乎和丁云鹏提起过阮君烈。
丁云鹏居然记住了。
叶鸿生万分后悔,不该与罗鼎文说那么详细,断然否决道:“跟他没关系!”
他的强硬反应让丁云鹏吃了一惊。
丁云鹏皱着眉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丁云鹏看叶鸿生的眼神不像刚才那么亲切。很显然,他想起来叶鸿生是国民`党,和阮君烈一样,还是他的同僚,而罗鼎文是共产`党。
虽然大家是好朋友,但是立场不同,友情很难保不变质。
丁云鹏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审视着叶鸿生。
叶鸿生百口莫辩,不能吐露实情,只好说:“啸林,罗先生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是军队不管这些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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