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灏天这么说着,一让再让,倒像他真是欢喜云初陪着他的。云初到底推脱不过,闷然点了点头。
到了地方天色经已暗下,拉车的收好十二个铜板兴高采烈地跑了,景灏天站在下车的地方只剩了一双眼睛在动。他瞟着这个有“好多吃的玩的”的城南庙会,几乎嘴角抽搐,敢情拉车的当他还穿着开裆裤,或者把云初当成了金嘉爻。
云初看他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神情怪异,大约知道他定是看不上庙会这样的地方。心想正好他不乐意的话不定就会回去找华翎那帮人逛花楼,那他就可以早点回家了。故意假作开心的样子往挂满宫灯的巷子里走,回头笑着招呼景灏天一起:“快点啊,前面有马戏看的。”
料定景灏天会甩脸走人,却不想那人愣了一愣,竟然答应一声跟上了脚步,嘴里还喃喃解释着:“十几年没逛过庙会了,看看有什么新花样。”
这回换云初愣住。景灏天走了两步奇怪地回过头来,拖住云初手腕拉着就往里走:“走,找东西吃。徐云初,你喜欢吃什么?”
云初整个人被他拉着走:“我——随便。”
“什么叫随便啊?没有随便啦。吃什么?”景灏天一眼望过去一样一样报,“糖葫芦?豆腐花?蒸包?糯米糕?还是——”
“糯米糕。”
景灏天拖着云初直奔卖梨花糕海棠糕梅花糕的小摊前:“老板,两块糯米糕。”
卖糕的大叔头也没抬,手上拌着馅料往模子里灌糯米面:“这里没有糯米糕,只有梨花糕海棠糕梅花糕骆驼糕,你要哪一样?”
那人皱眉开始抱怨:“卖个糕还这么麻烦,你说了这么一大串我怎么记得住?”
大叔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顺手一指摊子前的地上:“牌子上有写,年轻人不识字啊?”
景灏天低下头看到板车车轮上靠着块牌子,手指指来指去:“算了,每种来两块吧。怎么这么麻烦?”
大叔手脚利落地拿油纸包了四种糕各两块一股脑地撂到景灏天面前,景灏天从衣袋里掏着钱付了两手却拿不下八块糕。云初看着他样子忽然觉得有趣,嘴角淡淡噙着笑伸手去帮他接了三支下来。景灏天比对着手里的糕皱眉:“喂徐云初,你要哪一种的?”
那人却一直笑着,看景灏天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分不出来手里的糕有什么不同,却故意顺着他的问题答:“梅花糕。”
果然景灏天捏着那几支东西从上看到下,还凑近去看油纸包上有没有写明,像是自语道:“怎么长一模一样啊?我怎么分得清哪支是哪支?臭卖糕的也不写清楚。喂——”抬头向云初求助,却发现那人一直在笑着看他,不知怎么就觉得口都干了。
刚要发作,云初淡淡笑着腾出一只手到他手里抽走一支,唇角微微抿起憋着笑:“你要哪种的?”
意识到徐云初是在笑话他,景灏天扬了扬一边眉毛以示警告,不觉却更像是宠溺的举动了:“你喜欢梅花糕?那我也要那种。”却见云初“哦”了一声自己那支塞到嘴里咬了,不由怒道:“喂!帮我拿啊!”然后看云初叼着糕又腾出手从他手里抽了一支,景灏天手里捧着一把糕咬牙切齿:“我怎么吃啊!唔——”
没料到徐云初居然敢拿糕塞他,景灏天差点呛到,横着眼瞪了云初一眼,嘴里咬下一块嚼着。米糕很烫,烫得他直呼气。或许饿了,不知怎么却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咽下去了又朝云初张着嘴示意:“喂——”
街巷里红灯映照,英伟俊挺的男子手里捧着一堆糕,伸着脖子跟身边的长衫男子讨食。另外那人则一边喂着他,一边时不时故意晃开糕小跑两步逗他。景灏天笑骂一声追上去,两人在红霞般的街灯下逆着人流追逐,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糕买得多了,景灏天看云初不吃了,随手把剩下的都丢给了街边托着盆要饭的。云初向来也知道这个大少爷自不把这种粗粮放在眼里,但看那要饭的欠着腰欢喜连连,倒也觉得毕竟是善举。两人沿着街一路逛过去,景灏天又拖他去玩套竹圈。一个铜板得三个圈,摊上摆满了小玩意供客人套,套中都可以送出。
景灏天手眼配合得极协调,连中三个小东西,其中一个鼻烟壶,看着还挺精致的。云初看小摊贩脸上有些发急了,笑着跟景灏天要走了剩下的圈,也学他的样弯腰去套,却怎么也套不中。景灏天看了不爽,便挨着云初身子一手握住他手腕,口中热气全呼在云初侧脸,几乎擦着唇角:“看中哪个?”
云初哪里是真的要那些东西,随口说了个东西,景灏天捉着他的手压低身子伏在他背上,瞄准了一记抛过去。云初故意手腕一抖,那小竹圈斜刺里飞得滚到了边上。景灏天在耳边低骂一声“笨蛋”,又教他拿了圈再套,如此几番直到竹圈用完,却再没得什么东西。摊主松了一口气,把刚才景灏天套中的送上来,景灏天从中拿了那只鼻烟壶放到云初手上,拉着他就走。倒叫摊主“唉”了一声,愣在那里。
庙会再往前走到尽头,是一座小石桥。冬夜里寒水银光,相比街市的中心地方寥寥无人。两人在一起却没太多知觉,一径走到了桥上。景灏天两手兜在大衣口袋脚下一折坐在桥栏杆上,看似心情大好,笑着朝云初吹了个口哨。
云初也跟着站定了脚步,回头望着街市上张灯结彩,两人方才如置身梦中,竟没留意时间点滴滑过,经已月上南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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