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廿三狠狠瞪了绯冉一眼。
“绯冉你自己的命还是人家白痴救回来的,绯冉你充什么大爷!”
“好,我不跟。”
绯冉没有再看他,抓住茶杯的手忽的一松,再抬头时神色有些疲倦:
“你记住,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下来。”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
苏廿三只觉得心里一紧,窜上来的不知道是被人紧张的安慰还是些拖沓的不舍。
低下头,装作无事地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小包裹,想了想,又捡出来了几样。
最后挑挑拣拣,竟连那青蓝布包都省了。
花窗外的夜色正浓,漫天星光像炸得金黄的糯米团子。
绯冉侧着脸看他,坐在阴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续着茶。
就这样过了良久,忽而想到了什么,起身走过去,一爪抓住了苏廿三上上下下的小胳膊。
“绯冉你干什么啊。”
苏小少爷不满地递过去一个表示“你别捣乱”的眼神给这突然发疯的某人,声音微怒。
绯冉神色不动,手上用力,将他手上那串白色珠子给扯了下来。
又在衣襟里掏了掏,眼前白光一过,那条原版的就稳稳地挂在了苏小少爷手腕上。
苏廿三怔怔看着那条久违了的珠链,最终没有拒绝。
只是一点一点,如同海底最深处埋藏的宝石般沉重的悲哀,在眼底泛滥起来:
“谢谢。太晚了,我先上楼去了。”
“嗯。”
绯冉抬眼,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笑道:
“好。”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等你。”
苏小少爷僵着步子一步一步挪上楼梯,挪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去,便倚着门框散了架似地滑了下去,松开咬住下唇的几颗小白牙,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摔了下来。
珠帘上串着红白相间的珠子,哔哔啵啵的碰撞着,和收不回来的微弱呜咽混成一片。
绯冉你这个白痴,既然已经还给你了,就代表……我再也用不上了啊。
也罢也罢。
苏廿三仰起头,灯盏的光拉长了跳到脸上,有些刺眼。
就带着它入土吧,今后,你别想把它给别人!
再上青要的这日阳光正好,武罗神女依旧端庄,一只手指不断抚摸着手指上长长彩绘的护甲:
“苏小公子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要杀要剐就快点,唧唧歪歪你以为你是圣母么!
苏廿三心里和面上都甚是无所谓得很。
眼前着一树梨花飞,梨花坠,想起那个梨花树下的小梨花白锦,那个红衣似火的青丘之王。
这十几年的时光,就没算白活。
武罗神女拍拍手,名叫眉画的小童捧着一个鎏金刻花瑞兽纹银盒上前。
苏廿三看着银盒,缓缓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也曾捧着这样一个银盒。
比之还要华贵,还要夺目,镶满了南海珍珠和拇指大的羊脂玉,装着一颗翡翠玉白菜,去给金门大街的绯掌柜贺喜。
姓绯的掌柜嘴角抽搐得有些厉害,一句“买椟还珠”呛在喉咙里半天没滚出来。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苏廿三努力地去回想,脑海里混混沌沌乱成一片。
他定定神,从盒子里端出一小瓶青瓷装着的褐黄液体。
连是什么毒都懒得问,一仰头尽数喝下。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下,苏廿三用残余着的理智替自己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坐下来,以便毒发倒下时能舒服点。
□□的味道初尝时有点甜,落到喉咙里又辣辣的,很奇特。
他很想应景地说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头脑不清地揣度了会儿,又做罢。
哪怕这大唐的才子们,最爱说的就是来世。
来世在一起,来世不分离,好像来世,来世就能做得了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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