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的檀香炉子漾着几缕青烟。一身雪白的绯冉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
目秀眉清,满面柔情。那人眸光闪闪,眯起眼角,意味不明地眨一眨,笑容就这样直直地生动到了眼睛里。
“这样可是会被骗走的哦。”
苏小少爷朝那人看了一眼,又死命掐了一下大腿,真疼。
再抬头时,面容不改,神色淡定。
“绯掌柜是如何半夜进到苏府来……”
苏廿三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那不是人不是人不是普通人。”
“哦,苏老夫人托我进了一批首饰,刚刚才到…”
绯冉耸耸肩,表示对于这时候出门同样深感无奈。
“啊哈?就这样……”
不是隐身术也不是穿墙术?苏小少爷瞬间觉得自个儿幻想得过了度。
“不过……”
放任笑容在脸上慢慢敛去,最后只留下一个寡淡的轮廓。
眼皮一动,猛地吸进一大口凉气。苏廿三突然福至心灵般意识到了什么:
“是不是,又有什么神兽?”
收服里兔的时间似乎就在昨天,耳边还听得见书生凄凄沥沥的哭声。
他尚记得那时,那个看上去懦弱的书生跪了下来,朝着绯冉的方向焦急而用力地磕着头。
一头、两个、三个……直至头破血流,满脸殷红。
自里兔被封印起来的一刻周围的景物也跟着一道烟消云散,露出原来的面貌。
不过一片荒地,三五杂草。之前所见,村庄木屋,原来皆是女子以术法造出的幻象。
她为他造了这世外桃源,蜃中之楼,就以为可以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书生跪在草地里,原本干净的蓝布旧衫粘了满头满身的杂草叶子。
他说:“我知道她不是人,哪有人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子,从来没变过。”
绯冉神色未变。
他说:“可是她对我好啊,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她为我洗衣,为我做饭,甘心跟着我过日子。”
绯冉神色未变。
他扑倒在地,两手死死抱住眼前白衣男子的双腿“求求大仙,让苏苏回来吧…”
低头的那一刻间,泪如雨下。
说话声渐渐转为痛哭,悲切的声音带着令人动容的深情,似真而幻的清冷细雨簌簌扑落,似乎比冬日本身还要凄凉几分。
原来那个女子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儿,叫苏苏。
结果呢?
绯冉终于动了动眉。
但纵使这般哀求,也只换来一句不带感情的斥责。
“人有人的本分,兽亦有兽的本分。”
平日里似笑非笑的一双眸子,深如寒潭,竟是陌生得很。
“从你知道她是妖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既已知道结果,还继续与她纠缠,这便是你自作孽罢了!”
自作孽,自作孽
短短三个字。触耳惊心,
一直凝着脸的人猛的抬起头来,苏小少爷一个踉跄,脚步竟有些不稳。
到现在,苏廿三还记得书生的目光,哀求,企望,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怨恨和悲伤。
月光像鹅黄色纱幕一点一点笼罩着长安城的夜,虚掩着的房门间聚集而来的萤火渐渐飞破春夜时的清浅月色。
“难道真的必须如此?不论人或妖,在渴望获得真挚的感情这一点上,不是没有区别的么?”
眼如月,月似弦,苏廿三的神情比月色还要清浅。
“就像绯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么不管你是普通的商人,是术士,甚至于是一个妖怪,我都不会因此而离开你。”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呢?”
声音渐渐地小下去“命若草芥,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怜了。”
“善心才是最后害人于无形的东西。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自己曾说过这句话,三儿。”
绯冉垂下眼,漆黑的眸里浮起雾一般淡薄的悲哀。
“你最没有防备的那个人,伤害你时往往更加轻易。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背叛我,或者我背叛你,原本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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