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追逐真理的是人,到处闲逛当然也有在路上捡到金子的可能性,但你总不会因此每天闲逛。”那个有着一头总也梳不平的蜷曲头发的人靠在山径壕沟般深陷于地下的岩壁上,显露出常有的欢愉。
相对于个体短暂的生命而言,这个思维是有意义的。正是“我”在追逐真理或任何种类的道路,“我”必然会考虑世界般宏大的理想是否在我有生之年,愿意垂顾于人类的窥探。
“是人类创造了上帝和创世传说,亲爱的逻各斯。是你我和众人在选择世界。”
“那么学界今天的样子,”
“如果有人能把执权柄的人赶下去,就能改变它。”
我们的谈论时常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化学家放弃了他们捕捉到的量子世界,物理学家继续前行,但无法让自我的内心超越宗教般的经典物理。守旧的思想统治了学界,正如守旧的军人及其模仿者统治了德国。
“但既然我们选择了秩序。”
所以是纳粹上台,而不是社民党,也不是德皇威廉复辟。
“我们选错了。”
这时离战争爆发还有四年之久,而《纽伦堡法》已经订立。
“为什么?”
如果没有秩序,德国仍在消沉于二十年代的经济衰退,莱茵兰不会收复,萨尔不会回归。
“连你也回到经典物理学了吗,逻各斯。我们所处的当然是低速的宏观世界,但讨论人与社会时不妨引入微观世界的数理思维。的确每个人都在谨慎选择自己的道路,然而每个人只是在社会中做布朗运动。秩序是机械主义的思维,孔德和兰克以及一切试图用必然性解释人类社会的学说都已经失败了。你自以为贯彻到社会当中的个人理想,只是丁达尔效应。”
怎么能相信这些文艺但毫无逻辑的说法呢,起码丁达尔效应和爱因斯坦理论所应用的领域就相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
“巫师。”
他笑得无比灿烂。
“你没有发现我们的元首是另一个巫师吗。”
我眷恋那些无所不谈的日子,让思维前进到边地,濒临于真理和谬误之间。心智由此成长,此后我不再需要附庸于他人的理念。很多人把盲从视为虔诚,然而我找到一条出于内心的独立之路。
是的,我参加过青年团,投身于纳粹党中,参过军,也曾供职于这个国家最阴暗的暴力机构。但信徒和自由骑士的区别是,前者对他托身之外的其他组织和理念怀有狭隘的仇见,而这仇见根植于冥顽。信徒每以为思辨是危险的,因为它使他们变得无所适从,我并不需要这种外在的权威。
那些美好的日子从未离我远去。当我心生疑惑时我总是能设想一个对话方,在正与反之间辩难。不是为了固执己见,而是在交锋当中找出正确的道路。在这个早已无法用前辈的任何经验来揣测的世界当中,我凭借基本的逻辑向前走。
五十年后会有一群感伤的知识分子前来问询,“20世纪是怎样的世纪?”但这一次的答案会与前一次不同。他们会看到一代代的人在这个出离于经验的时代里勇敢前进,走出一个迅速脱离于近代,乃至脱离于当下时空的世界。
1947年11月1日
☆、未来
【原文】
“你今年25岁,战争结束时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建设者,会拥有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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