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小我舅公没见着我多少次,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临头了还想着要给我什么东西。我打开那小包一看,里面竟是个新的木陀螺,还缠着条小皮鞭子。
也不知道当时我哭了还是没有,毕竟小时候对生死的畏怕没那么浓,但也约摸有个念头是,往后舅公做的陀螺也就这一颗了,再不会有其他的。
后来便也就是我娘做寿的时候我拿着这么个木陀螺和皮鞭子同沈山山玩儿,才不巧在我大哥的跨院儿外头听见了他们说要造反的事儿。
我很难再说清楚我当时看着那陀螺听着我爹说话是个什么心境,我也不知我舅公那么憨厚老实个人若知道了我爹要反,会不会觉着他年年送来国公府的米还不如拿给虫蛀了算了。
我当时太小了,只知道被沈山山拉着跑开去,当没听见。
只是后来这陀螺我就叫徐顺儿收起来了,再没用过一次。
也是想到这儿,我才忽然明白过来我为何同皇上说起了这桩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原来还是因为愧。
要是有一日皇上知道了他这么宠着我养着我结果我国公府一家子要造他的反,他会不会觉着当初不如我从来没做过什么侍读,他也从来没瞧上过我……
“……清清?”皇上见我迟迟没说下去,忽伸手在我眼前一晃,“你说啊,那小布包里头是什么?”
我回过神来,扯起些唇角笑:“爷,你猜猜?”
其实这也不用猜,是个人也知道这得是陀螺。但皇上约摸瞧我忆起旧事儿伤心,便有意胡猜了句:“瞧你高兴的,可能是章台柳梦传吧?”
我闻言腹中浊气一滞,好气又好笑地推他一把:“不是!我舅公是正经种田的人!”
皇上长嗯了一声,笑着握了我推在他肩上的手攥起来,装作不解:“那可能是大溪落寇?”
“那时候还没这书呢……”我只觉笑得眼睛都酸涩起来,紧紧回握他手骂他:“爷,你是不是傻啊。”
【佰卅叁】
有话终究要讲,但我只想着不是那天讲。
我果真是个懦夫,也果真是个绝顶自私的窝囊废,心里想着就拖几日吧,只再拖几日。
在东宫玩儿到下午里,我也没久待,只因着时近我娘忌日,翌日朝中祝宴庆贺治灾大成也顺带给皇上接风洗尘,我父兄也要入席,故轮到我这闲下的回家去拾掇祭拜的事儿。
走的时候皇上让我带了好些赏赐,多为晋中的特产,也有两挂晋绣的卷轴,说是带给我爹。我瞧着还笑他,说这是下聘还是怎的,他说能下早下了,还能等着这时候么。
我便不说话了,只笑。
皇上也知道是说过头,就又折回话头挑好的事儿问我:“我给你那扇子呢?天儿也热,怎没见着你带上?”
然这好事儿搁在我这儿也不叫好事儿,我胡乱笑道:“嗐,那扇子太漂亮了,我舍不得带,搁家里镇宅呢。”
皇上笑起来捏我脸,随口道:“贫吧你就,你还能有舍不得的东西?清清,爷专程寻人给你绣的,你可别是给弄坏了吧。”
“哪儿能啊……”我赶紧驳了他,觉得说出这话舌尖都颤,“爷,我知道是你特意给我弄来的……我惜着呢,我偷偷儿在被窝里扇,成不成?”
皇上听了,也就不再说下去,只点头笑了笑,“成了,你回去罢。”他又想起了嘱我一声:“那些东西里有一样儿是晋中广仁寺的纹经高香,你记得给你娘点上。”
“哎,好。”我规规矩矩给他请安告退出来,走出东宫大门儿,只觉心口像是被堵着捧棉花絮子。
我那时心里真想着,要是我不是我爹的儿子就好了。
但若我不是我爹的儿子,我又怎么可能入宫来考什么侍读?
哎,真他娘是场孽障。
第56章 山色有无
【佰卅肆】
夜里也没怎么睡,次日一早上我就起了。因之前考完学闲着,就将奉给我娘的经重新默了遍,瞧着是比往年写的时候工整多了,也就不怕使了洒金的页子,同各样儿祭拜的东西一道儿装了,方叔和徐顺儿便备了车往上搬。
走之前我爹恰好立在前院儿那长廊子上看我,慢悠悠端着紫砂壶盯着装车,嘱我别漏了物件儿。听他这一说,我还真想起皇上带来那纹经高香差点儿忘了,便又匆匆忙忙折回院儿去拿。
走着就听我爹骂我没记性,这都能忘。
我回头冲他道:“爹您赶紧点卯去罢,跟我这儿嚷嚷什么,大清早没得败了您兴头。”
说罢我转过二门去了没再理他,等过了会儿我拿出香来递给徐顺儿再扭头,廊子上已经空了。檐下只挂了我爹那一对儿不会说话的金丝雀,唧唧喳喳不知道在叫唤什么怪讨人嫌,但眼见着我爹竟还真走了。
我心想这也是去看看娘的日子,他当真一句嘱咐我托过去的话也没有。
大约我爹一辈子也就这样儿了。
我正不自在着,却见大门口进来个小厮,一眼瞧见就知道是沈山山的人,他说今儿他家小侯爷没事儿,但起得早,着他来国公府问问三公子走了没,若没走就想赶着一道去山上晃晃。
我把高香放进车里,瞥了那小厮一眼:“等他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呢?他想一道你就叫他赶紧收拾了去西城门等着,多大架子似的。”
小厮赶紧哎哎应着跑回去报话了。
收拾好了徐顺儿伺候我吃饭,说国公府下人还凑出袋儿奉给我娘的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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