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开尸体,继续上路。”甩掉刀上的血珠,弈延扭头对江倪道,“上马,别耽搁时间。”
江倪的脸色多少有些发白,半天才爬上了马背,催马赶了上来:“这条道不是肃清了吗?怎么还有山匪?”
“不是山匪,是流寇。”弈延答道,“天气冷了,要抢粮食过冬。”
江倪立刻闭上了嘴巴。是啊,他们面对天寒可以闭坊休息,那些流寇可不行。缺粮少衣,一个冬天就能饿死上百人。而且今年寒风来得异常之早,铤而走险的人恐怕只会更多。
车队吱吱呀呀继续前行,看着道边那些淌着污血,骨瘦嶙峋的尸首,江倪有些不忍的挪开了视线。同时,他也再一次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若不是郎主手段了得,梁府怎么可能从青黄不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如今仓中有粮,府中有兵,等到开春应该还能再收一些身体强壮的流民进府,如此一两年下来,梁府只会越来越强。
而且郎主跟太原王氏关系如此亲密,万一被人举荐,入朝为官,那才是梁府真正的飞黄腾达的时候。好日子,恐怕还在后面呢。
轻轻呼出口气,江倪裹了裹身上皮袄,策马紧紧跟在了弈延身后。
一路上紧赶慢赶又走了三天,终于回到了梁府。远远看着修缮一新的寨门,江倪瞪大了眼睛:“怎么才半个月就修好了?”
他不过是走了一趟晋阳,回来竟然多了一个寨门,还如此的有模有样,坚固牢靠,怎能不让人惊喜。
弈延没有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栅栏,还有门后的角楼,便让车队缓缓驶了进去。田里的粮食早就收获完毕,冬麦也都种了起来,流民们正在自行加固棚屋,争取下雪之前能住上不透风的屋子。看着这一派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祥和景象,弈延的面色也缓和下来。
没有跟着车队入仓,他打马来到了前院,拍打了身上灰土,又仔仔细细用水净过手脸,才向主院走去。当见到那个亦如往日,安坐在案后的身影时,弈延只觉浑身都松懈下来,上前见礼道:“主公,粮队回来了。”
“一路辛苦了。”梁峰笑道,“这次还顺利吗?”
“遇上了四次劫匪,不过都被清剿干净了。”弈延答道。
“怎么这么多?”梁峰脸上的笑容立刻凝住了。
“前几日下了场小雪,天气突然转寒,流寇多了些。主公放心,队里没人受伤。”弈延答道。
梁峰不由沉默片刻。这流寇,恐怕是流民变来的吧?不知天气变冷之后,还有多少人要铤而走险,为了一口吃喝拼命。在心底暗叹一声,梁峰道:“既然如此,明天就跟我走一趟郡城吧,早去早归,免得生出麻烦。”
弈延立刻皱起了眉峰:“天气寒冷,主公该好好休养才是,怎能再去郡城?”
一旁侍立的绿竹也忍不住说道:“是啊,郎君你身子才好些,万一赶路惹上风寒可怎么好?!”
梁峰不由苦笑,这小丫头总算找到盟军了,这些天不知都在他耳边叨念多少回了。摇了摇头,他道:“只是走趟郡城,不妨事的。带上炭盆,换上马车,两日就能赶到。这次是有人相邀,不去不成。”
就这鬼天气,若是不趁早动身,恐怕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崔氏的邀约怎么看都有些古怪,更别提事关刘渊,不趁早去一趟,他实在放不下心来。
看主公如此坚决,弈延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让了一步:“那便由我驾车,府上骑兵尽出,路上也好照应。”
“自当如此。”梁峰笑笑,应了下来。
看着主公面上微笑,弈延心中也是一缓。不论何时,他都不会放过陪伴主公的机会,这段时日在外面漂泊太久,等到走完这一趟,应该就能安稳留在府中了吧。
※
第二日,车队就上了路。由于全都换上了骑兵,这次只备了一辆大车,还套了双马,行驶速度确实非同一般。亏得是弈延掌车,虽然有些颠簸,却不并非无法忍受。然而等真正出了门,梁峰才觉出今年的天气冷的非同寻常。
这才阳历十一月吧?怎么感觉白天温度都快零下了。也亏得绿竹准备齐全,非但给车上挂了厚厚的锦帘,还给梁峰准备了一套狐裘的披风,坚持把他裹成个球状。加上炭盆提供的温度,才压下了车外的寒流。
坐在稳当温暖的车架中,梁峰眉头微颦,看向挂着白霜的地面,只觉得有些心惊。连续两年大旱,又碰上这样的低温天气,恐怕百姓的日子越发难熬了。那些毫无风险抵御能力的自耕农,可不像仰仗高门的佃农,若是没有朝廷救济,十有八九要大规模逃荒。可是洛阳还在打仗,附近几州也是天灾频频,这些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也许外面的村子能再收容个两三百人。如果今冬有雪,只要熬过寒冬,明年开春就有播种的希望了。还有怀恩寺,能不能在冬日按时施舍粥水?若是晋阳多几个救灾的大户,也总好过都让流民冻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一旁,传来个弱弱的声音:“郎君,你是不是在忧心郡城之行?”
梁峰愣了一下,笑着反问:“何事值得忧心?”
绿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到了郡城,不去李府探望吗?”
梁峰这才想起来,郡城里还有个恨不得他早死的姑母呢。这些日子操心的事情太多,还真把这个蛇蝎妇人忘在了脑后。冷冷一笑,梁峰道:“郡城之行甚是匆忙,就不去叨扰了吧。”
绿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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