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陵道:“三千六百,不过有大半新兵,尚未上过战场。”
“潞城呢?”梁峰扭头问奕延。
“军中共有两千五百可战之兵,还有骑兵一千二,屯兵四千。府中也有近四千兵,不过辅兵居多。”奕延飞快报上了数字。
加起来,足有一万多了。这个数字,去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今年却觉明显不够。匈奴号称有兵十万,跟司马腾打了一年,就算打掉两万三万,也还是个不可小视的数字。可是他手里,一大半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若是刘渊派兵数万攻打上党,他们能守得住吗?
“屯兵全面备战。武乡、涅县、铜鞮暂缓冬耕,收拢百姓进入邬堡,囤积粮秣兵械。潞城、壶关、泫氏抓紧耕种,新收流民全部投入生产。还有高都、襄垣、屯留、长子四县,作为缓冲带。伯远,你务必要拒敌于门外!”
三个战略圈落在了舆图之上。最外围是交战区,中间是缓冲区,核心区则是潞城、壶关两个重镇,以及周遭的几条陉道。上党十县,没有一处可以放松,唯有把敌人解决在缓冲区外,才能保住一郡安定。若是任由敌兵攻到了潞城边,恐怕好不容易留下的流民,立刻要烟消云散。
这个战略构思相当明确,奕延立刻道:“属下晓得!”
“吴将军分出一半兵马,分散在各个县城之中。若遇攻城,便坚守城池。若有机会,则出城伏击。”梁峰又道。
“末将明白!”吴陵对自己手中的兵力也极为了解。守城是绰绰有余,但是野战恐怕真不太好办。不如主力防御,还能监视各城县令,让他们不得弃城投降。
“至于阳邑……”梁峰看着地图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今冬怕是没有余力,再等等吧。希望阳邑守将,能够撑到开春之时……”
等到开春之后,另一批新兵就能训练出来了。兵力翻倍,才能跨出上党,援驰阳邑和晋阳,在这之前,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只盼阳邑守将,能够撑得久些吧。
第153章
令狐况背靠在城楼上, 大口的喘着粗气。十月天, 北风呼啸, 吸入的每一口气,都似带着冰碴,刮的咽喉生痛;呼出的每一口气, 则蕴满浓浓血腥,让人直欲作呕。只是坐下片刻,身体里的力量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唯剩漫无边际的疲惫和钝痛,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
可是他不能。
用力睁大双眼, 令狐况看着城头上的景象。数不清的尸体倒伏在地上, 缺头断腿, 肠穿肚烂,一个个大张着嘴眼, 死不瞑目。那些尚且活着的, 满头满脸都是血污, 眸子中早就没了光彩, 压抑不住的呻吟呼痛就像呜呜鬼哭,在城头飘荡不休。
血水积了一层又一层,冻成了黑红色的薄冰,似乎连腔子中的热血都冻了上,刺得人骨头发痛。
五日了。他们坚守城头,已有五日了。
东赢公率兵离开之后,那些匈奴人就围住了阳邑城。两万敌军,对上城头三千守将。一天从早到晚,攻城、攻城、攻城、夜袭、随后还是攻城。城下那些黑鸦鸦的人影,像是斩不尽,杀不绝的洪水猛兽,让人心生绝望。
援兵在哪里?他们还能等到援兵吗?
没人知道答案。
一股寒风窜进了喉腔,令狐况猛烈咳了起来。胸口的刀伤就像火灼一般,立刻窜了起来,痛的他弯下腰背,想要把自己蜷成一团。像是被这咳声惊醒了,城下突然乱了起来,鼓声再次擂起。
令狐况哪还顾得上疼痛,噌的一下蹦了起来,嘶声道:“敌人又攻城了!快烧水!再烧几锅!”
滚木早就用完,他命人拆了房舍,用大梁顶替。锅里的热水是仅次滚木之外的防御利器,只要一盆泼洒下去,就会有几人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城头。还有床弩、箭矢和他们手中的刀槍。只要尚存一人,就不能放弃这座城池!
然而这次,骇人的箭雨并未立刻到来,城下鼓声一缓,人声响起:“将军有命!今日再不开城,开城之日,便是尽屠阳邑之时!”
“速速开城!开城不杀!”
呼喝声有高有低,回响不绝,就像一声声惊雷。城头上,烧水的兵士动作慢了下来,那些拿着刀槍的,手臂开始瑟瑟发抖。还有更多人,用那麻木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令狐况,透出噬人寒意。
开城!开城!开城!
漫山遍野,都是同样的呼喝。令狐况只觉耳中嗡的一声,踉跄一步,扶住了身旁的城墙。
“将军!”一旁亲兵冲了上来。
“快!速速带人把守城门!开城者!斩立决!”令狐况吼道。
“将军,守不住了!”那亲兵并未从命,而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啊,他们守不住了。这里滞留的,本就是些贪生怕死的鼠辈,是从战场逃回来的懦夫。他可以拼上十天,拼上数月,甚至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以身死国。但是那些人,会吗?在屠城的威胁下,他们肯与这城池共存亡吗?
“城门来了!西城开了!”一声狂喜的惊叫划破天空。
噗的一声,令狐况吐出了胸口压着的那口血。五天!只是五天!
“将军!从南门走!快!”那亲兵再也不顾令狐况的防抗,一把把他扛在身上,向城下奔去。
浑浑噩噩之中,令狐况只觉被人托上了马背。城门吱呀呀开启,顶着残阳,逆着人潮,他们冲出了城去。
“将军,要去哪里?”
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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