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斋。
释安和尚进门时,看到的是正在庭院里一边看一本蓝皮书一边拿两手不断比划的方兰生。
方兰生听见动静,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但见一个身披袈裟头顶光秃秃的大和尚,心里有些疑惑,却又没由来的怀着三分敬畏,竟对他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释安一笑,心内暗道这少主的确与佛法甚有缘分——只是六根未净,尘世羁绊太多,孽缘怕是永世难了。
给释安带路的教徒小跑着上前,附耳对方兰生道:“教主知道这几日少主爱看佛经,便特意请了云游到此的释安大师来与少主交流佛法。”
方兰生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转头领了释安进屋。
方兰生看着释安身上那一匹红黄交错的袈裟,便无端端生出些忐忑之意来,时刻谨记着要好生说话。
释安入座,方兰生便亲自端了茶水来,在他对面坐下。
释安却不急着施术,只目露悲悯地看着他,忽然道:“少主有一双如此纯净的眼眸,难得。”
方兰生得意地笑起来,“从小别人就夸我好看。”
释安道:“可如今这眸子里为何有了悲伤?”
方兰生愣住。
释安微微一笑,又问:“少主可仔细看过晋施主的眼睛?”
晋磊的眼睛……方兰生记得,那是被一团雾霭包裹的锋芒,是淬了寒冰与烈焰交织的深潭。
“少主可看出他眼里藏着什么?”释安还在继续发问。
方兰生整个人都懵住了——他竟从未在意过晋磊的眼里藏着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经历。
肥冬死前,他只把晋磊当做水仙教的右护法,老教主的得力助手,大家的好朋友。肥冬死后,水仙教易主,晋磊上位,元芳和小梅都离开教中,李马也早就自立泥土教,在这水仙教里,他便只剩了晋磊这一个故人。可那时他满心想着给肥冬报仇和查屠龙堂的事,也不曾认真了解过他。
甚至……那晚他喝醉了酒,误将晋磊看成龚罄冬,尽管在看见他胸前的伤疤时蓦然清醒过来,可他还是将错就错自欺欺人把他当做龚罄冬……还做了那样的事。
他一直都没有对晋磊上过心。更甚至于,在一开始,他对晋磊有着莫名的畏惧,总觉得他的眼沉沉的,叫人捉摸不透——可是他何曾去琢磨过?
释安看方兰生怔愣地发呆,摇了摇头,又道:“少主心里有人。”
方兰生心头巨震,惊异地看向释安。
“晋施主心里也有人,少主可知道?”释安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既不咄咄逼人也不吞吐扭捏,直截了当地问他。
方兰生垂眼,沉默许久,终于答话:“知道。”
从前他不知道,可自肥冬死后,他便明白了感情这回事。是以只要回想起晋磊从前对他的种种好,以及那夜他吻他时,晋磊眼里熊熊交织的恋慕与□□,他就全明白了——那是爱。
可是他不敢承认,他也不敢知道。
他觉得愧对晋磊,也觉得愧对龚罄冬。
“既然知道,为何一再逃避、一再忽视?”
方兰生猛地抬头,急急道:“我不是故意要躲他!我只是……我只是缓不过来。肥冬才去不久,我还没有替他报仇,我……”
释安连连摇头叹息,道:“少主本是至纯之人,为何也深陷仇恨的泥淖?”
方兰生不说话。
释安无奈一笑,“少主原本的样子那样活泼善良,想必那位已去的故人,也是想看到从前的少主。可如今少主这样子,既负了死者期望,又误了生者情意,何必?”
听罢,方兰生的双肩颓然垮下,瞬间有如醍醐灌顶——是啊,他如今这模样,既有负于肥冬让他“好好活着”的遗愿,也耽误了晋磊满腔赤诚心意。
他忽然想起龚罄冬遗书里的那句话来——“右护法心思难测,但对你从来都是好的”。
这话不假,晋磊对他从来没有不好的地方。以往老教主还在的时候,他常常闯祸被罚,都是晋磊利用护法的身份帮他瞒下来,私下里也最多骂他两句。可到了下一次他再被责罚,晋磊还是得帮他挡着。甚至一直到现在,他要学武,晋磊再忙也会在白天抽时间教他,除非大破天的事,否则不管下人禀报什么他都一概不理;他要搬住处,晋磊便把只有教主能住的青竹斋分给他一半,自己睡在书房;他要管理水仙教,晋磊便下令说少主权同教主……
他在水仙教里要风要雨,哪怕要横着走,晋磊都会许给他。
如果没有龚罄冬,他应该会早早与他相爱吧。可是晋磊来晚了,与他八岁初见不打不相识的人是龚罄冬,不是晋磊。
“贫僧还有一言,想问一问少主。”
释安的声音唤醒了回忆中的方兰生,方兰生抬眸认真地看他,“大师您说。”
“若有一日,晋施主遭千万人唾弃,孤身一人,少主可愿陪在他身边?”
【四十八】
方兰生皱起眉头,“这是个什么问题……晋磊怎么会孤身……”话音未落,方兰生就闭了嘴——他想起来,晋磊没有爹娘,没有亲人,仅有的几个朋友也因为他任教主一事离开。
晋磊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啊。
释安听他话音戛然而止,但笑不语,少顷,又问:“若再有一日,少主与晋施主拔刀相向,少主希望谁去谁留?”
方兰生认真地看了释安两眼,终究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和晋磊打架?再说我也打不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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