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二话不说找个地方把水壶打开,把蛇拿出来看个究竟,但事到如今,我的第一个感觉是会有危险,我必须要沉得住气,不能轻举妄动。
于是我哪也没去,就坐在内室屋子的板凳上,一边静静观察那只水壶,一边等着黑眼镜醒。
本来觉得闷油瓶那样盯天花板一动不动是很神奇的事,现在我却意识到,思考本身就是不需要什么其他动作,搞不好闷油瓶那些时候都在思考他操蛋的人生——最近,我也有些习惯了可以称之为“长考”的这种状态,一整天坐着,可以连点饥饿感都没有。
水壶非常旧,是那种被称为78神器的经典款,价钱不贵,铝制壶身已经刮花了。我以前没机会仔细观察过,模糊记得三叔从前办装备喜欢用军品,和后来的我不一样,荒野求生推什么买什么。
能感到里面是真的有活物,像条鱼一样偶尔还扑腾几下,幸好水壶封得死紧,不用担心它会冲出来。
78水壶的容量是一升,水并没灌满,刚刚拿在手里的感觉却重得多,手上掂量斤两的功夫这几年我也有了些心得,里面那条蛇大约有四斤。它肯定窝得很难受。
仔细一想这又有个矛盾点,如果这是三叔给我的口信,那这条鸡冠蛇起码已经活了七年。那种蛇的成长周期我并不特别清楚,但是七年时间,一条蛇怎么也不会只有这点重量……除非它是小白菜,天天吃不饱,硬是保持住了消瘦的好身材。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这七年间,黑眼镜是把蛇存放在了类似蛇矿的地方。半个月前我被咬之后,黑眼镜才匆忙去到存放点,把它“唤醒”再带回来给我。
蛇矿,还能进去人的蛇矿,世界上满足这条件的地方不多,我先想到的是墨脱。
墨脱的蛇矿非常特殊,因为雪山温度太低,康巴洛人使用添加人骨香灰的香炉让冬眠的蛇苏醒,当完成记录、需要长久保存(现在看,也许不是为了保存在墨脱,而是为了往山外运)的时候,就把蛇放入那种填了黑色人油的罐子。
油脂遇冷凝固后,蛇就被封在了罐子里,放到地下之后,可以保存相当长的时间。
这里就不得不说闷油瓶记录的那些启发式的小故事。张家用隐晦的寓言故事,记载的却是古代真实的事件。我曾经思考过蛇王国的故事到底有什么影射,和雪山深处的仿制青铜门到底什么关系,却没想到,它其实是一个近乎直白的叙述。
能突然想明白也是因为我被咬的那一口,当完全以蛇的视角看待世界,很多之前让“人”困惑的地方就豁然开朗了。
“温暖的石头”就是人油熬制的黑色诱饵,闪鳞蛇的成蛇进入那些被加热的缸后,就被迫成为了记录“真相”的工具,所谓失去了自我,不再是真正的“蛇”了,甚至没有了作为蛇的很多生活习性。同时,暴露的蛇巢地被开采者用掩体隐藏,他们有本事平底起丘,使得所有后孵化出来的幼蛇“不能看到光”——从小没见过光,眼睛的功能已经退化了。这些黑暗状态下慢慢成长的“蛇”后代,如同一个新的物种,继续被用作记录的工具。
说穿了,那故事简直直白得可笑,然而不明白其中具体指代的人,即使读了故事,也会跟之前的我一样,被哲理说教的部分吸引,错过真正的重点。
不过黑眼镜去了墨脱的想法很快被我推翻了,计算一下时间就知道不可能——墨脱实在太难到达,光进山半个月都不止,黑眼镜可能是去了另一个“蛇巢”。
他回了一趟蛇沼,只可能是这样。
只有在塔木陀雨季的时候,才能通过雨水的指引找到西王母地宫的核心,而我对于那个地方的全部知识,都来自于文锦的笔记和之前的幻觉,能作为参考的其他信息几乎为零,我甚至不知道神庙的地下到底有多深,都存放过什么。但黑眼镜和三叔在与我接触前,已经在那呆了很久,他们肯定对我没有涉足的部分有更深入的研究。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有点不自在,好像有人在看我。
我板凳的位置在躺椅和门之间,躺椅是背靠着墙的,我平时就往躺椅上一靠,对着桌子上的资料使劲,从没回头留意过椅子后边的墙壁。如果不是被黑眼镜抢走了躺椅,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抬头看到那个缝。
这间铺子曾经盘给过别人,后来才被我重收回来,屋主装修过一次,我就直接用了现成的,没有再找人收拾。我看到的那个缝,就是装修墙和天花板相连的一个小小的缝隙,粗看还以为是装修木材的阴影。
现在这个阴影却给我一种很邪乎的感觉,好像里面有一只黝黑的眼睛,瞳孔因为屋里光线的变化,还反出来一点光。
我马上把凳子搬过去,站起来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两三下把装饰材料扒开。
这一扒不要紧,那个缝竟然一下就打开了,露出来里面一只小小的摄像头。
我顿时头皮发毛,伸手就把它扯了出来,结果发现上面全部都是灰尘——这玩意放在这很是有些年头了。
据我所知,之前这半边铺子的主人是个正常人,绝对没有监视谁午睡的癖好。
他妈的,谁把它放在这的?
“你扯它干嘛?”
突然听到底下传来这么一声,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一脚踩歪掉。
黑眼镜翘起脚踩住我的板凳,啧了一声道:“你不会才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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