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在这个时代金贵无比,又是团结兵们的心头肉,原本他们的情绪就焦躁不堪,在叛军头目咄咄逼人的挑衅下立时就爆发了出来。
“谁敢抢马,要看俺们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叛军头目是个汉人,他不去招惹那些同罗部的胡人残兵,将目标选中了这些看起来肥而弱小的羊群,自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可没想到对方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在北地,这些人都是嚣张桀骜惯了的人,如何能忍受被自家收容残兵的顶撞。
“这些‘骈妇子’的残兵公然闹事,都给我上,哪个抵抗就砍了哪个的脑袋!”
叛军头目嗷嗷喊着,身后的蕃汉兵则红了眼一般冲了上去,就冲着那几百匹上好的战马也不能落了人后。
郑显礼主张息事宁人,赶紧劝秦晋制止部下的挑衅行动,大不了先分他们一半的马匹,否则事情闹大,万一冒充的身份被揭穿,将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少府君赶快劝住他们,绝不能打起来!”
但秦晋的目光却骤然变冷,高喝了一声:“举弩!”
此时此刻,团结兵令行禁止的效果立刻显示出来,所有人齐刷刷的从马鞍后取出蹶张弩平端在胸前,直指那些跃跃而动意欲冲过来夺马的叛军。
叛军此前也同为唐军,军中同样也装备了不少蹶张弩,十分了解蹶张弩的威力,忌惮之下动作顿时阻滞。
新安城中没有骑兵使用的轻型骑弩,所以临出发时秦晋只能令麾下团结兵每人都带上一张蹶张弩,事前上好弩箭,关键时刻可以用作一轮远程打击。
服软与抗争这两个念头仅在秦晋的脑中转了一圈,他就断然选择了后者。如果崔乾佑果真要征用战马或残兵军卒,必然会有手令或者令箭,此时仅凭一张空口白牙就将战马抢了去,分明是这些叛军在拉大旗作虎皮。
“敢近前十步者,一律射杀!”
叛军头目身后的蕃汉兵都是步卒,见到对方举弩之后先是一阵迟疑,但看到对方并没有上马,不能结成骑兵军阵,立时就不再犹豫,“都给老子上,你们怕了么?‘骈妇子’残兵在虚张声势,作乱者死,放下武器者生!”
十步的距离眨眼即到,蹶张弩弓弦的震颤声,短尾羽箭的破空声骤然响作一团,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
眼见冲突乍起,郑显礼当机立断,“陌刀手上!”他麾下剩下的二十余名安西老军都是百战余生的劲卒,上马疾驰如风,下马陌刀阵令敌人胆寒。
尽管身陷敌营,安西老军一直泰然处之,在得令之后,趁着团结兵拉弓臂上箭的当口,挥着手中陌刀冲了出去。意图夺马的叛军万没想到这些“骈妇子”麾下的残兵竟然真格有胆量动手,但一轮弩箭过后,竟有半数倒毙身亡,五六十人眨眼间就剩下了二三十人。
这些人还没从弩箭威力的震慑中缓过劲,又见二十多个陌刀手杀了过来,士气当即一泻千里,轰然而散。到了这等时刻,只有傻子才会顽抗。
叛军头目哪想得到他一脚居然踢到了石头上,战马没夺到手不算什么,可败给了“骈妇子”的残兵,叫他今后如何在军中抬头做人。
“吹角,吹角,残兵作乱!”
牛角呜呜,转而高亢,直穿透了整个鸿胪水两岸的天空。
……
虢州城外战鼓隆隆已经响了一个时辰,大军乌压压排开,渐次冲击着夯土的城墙,城上的抵抗相比之下则显得疲软而凌乱。唐军的软弱,并非虢州城一地如此,攻城的叛军经过一个多月的作战也都习以为常。
“报!鸿胪水两岸的残兵作乱,击杀士卒上百人!”
纛旗下崔乾佑面色平静,看不出来喜怒。
“李万忠是吃屎的吗?区区千人也来崔某耳边聒噪!告诉他,摆不平乱兵,就提头到某这纛旗下交代吧!”
蕃兵领命而去,崔乾佑的目光再次投射到了虢州城上。
刚刚驱赶了由附近捉来的百姓蚁附攻城,城上抵抗的唐军果然手软,不敢再轻易以弩箭滚石应对。
片刻之后,又有蕃兵禀报。
“报!虢州城内派出人来,意欲谈判。”
崔乾佑面色转阴,“砍了来人,立在旗杆上。告诉守城的唐军,立即献城投降,否则一旦城破,屠城在所难免。”
继而,他又安稳的端坐在纛旗下,似乎并不急于拿下弘农郡的郡治,虢州城。
……
秦晋麾下射杀崔乾佑部的举动赢来了一阵喝彩,“杀的好!”其间还夹杂有叽里呱啦的契丹话。
这是那些距离秦晋所部百步开外的另一股孙孝哲部残兵,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契丹人,被崔乾佑部收拢以后,他们备受歧视和欺侮,此刻见到这股汉人“同袍”竟有胆量奋起反抗,便顿生同仇敌忾之心。
随着牛角呜呜,很快便有数百留守的崔乾佑部蕃兵集结而来,弓箭马刀晃得人心发颤。
带头的榜样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大概有三四百的契丹人开始向秦晋所部靠近,试图支援他们一同对付崔乾佑部的蕃兵。
“少府君,契丹人在向咱们靠近!”
秦晋的精神高度紧张,闻言扭头望去,却见这些人的弓箭已经瞄准了从侧翼包抄过来的崔乾佑部蕃兵。一阵箭雨射了出去,立时就将对方前进的节奏打乱。想不到前些日子还殊死作战的双方,目下竟在叛军内部并肩作战了,这等情况何其荒唐,却又是切切实实存在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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