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在同州城的四马大道上,秦晋才第一次体会到关中的独特风情。长安也虽然位于关中,但毕竟是三千河山二百州的京师,所居民众多为迁自各地的豪族,至开元天宝年随着国势日强,定居于此的胡人亦日渐增多。秦晋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站在宏大的尖顶清真寺外,古兰经吟唱的歌声悠扬飘来,内心是何等的震撼。
都说长安乃关中精华所在之地,倒不如说是汇聚天下文化的国际化大都市。秦晋感慨于唐朝对于宗教的开放,在长安城内,许多坊市都可以见到佛教的寺院,道教的道观,抑或是大食人的清真寺。在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里,风俗习惯兼具天下各地特色,自然就不足为奇了。也因此,这座天下第一的大城虽然身在关中,却少了许多秦川本土的地道特色。
在同州城,随处可闻的沿街吆喝声,透着浓重的秦腔,以至于根植于秦晋脑海深处的唐人语言系统都难以理解,那些商贩们究竟在吆喝什么。
比起秦晋所生长的那个年代,一种发音极大的普及于十数亿人口大大不同,在这里十里不同音是极为常见的事,虽然冯翊距离长安不过百里距离,但于秦晋而言,仿佛到了全新陌生的世界。
此前他一直忙于政务军务,根本就没有时间到街上用这种闲逛的方式,来领略本郡的风土人情。当然,即便是今日此刻,他也全然不是为了猎奇游玩而做漫步之行。
政令颁布已经月余,市井间的反应各自不一,提起新任的郡守秦晋,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则赞不绝口。
不过,秦晋才不在乎那些对他的谩骂,他在乎的是谩骂自己的人究竟有多少。对于这点,秦晋有充分的自信,骂他的人都是那些在政令颁行后受到打击的人。对此,他当然不会强求那些因新政令而家破人亡抑或是家道中落的富户豪族们对自己心存感激,如果是这样那才见鬼了。
“由神武军负责封锁本郡边界,人为的拉起一道贸易壁垒,使得粮食只进不出。随着粮食逐渐充足甚至严重过剩,超出了本郡百姓的需求,粮价便不可避免的下跌了……”
杜甫跟在秦晋的身后,他对秦晋口中不时冒出的古怪词汇虽然不甚了解,但也听得明白,这是在说冯翊郡的粮价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恢复到了天宝十四年初的水平。比起最高价已经足足降低了三倍有余。
这种治郡的方法,此前闻所未闻,但不论如何米价恢复到旧日的水平,对冯翊百姓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大旱的危机不会在百姓头上时时露出狰狞的獠牙了。但冯翊虽好,可关中数十郡的百姓们仍旧在水深火热之中,随着战局的拖延,麦田的欠收绝收,青黄不接的情况得不到有效的缓解,饥荒已经如暴风雨前低沉沉的阴云,正逐渐积累压得大厦已然濒临于将倾……
“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抵冯翊,但恐怕甚多地方豪族却在心头滴血,听说有些人已经在私下串联,要将状子告到政事堂,乃至御前……”
秦晋刚想就杜甫的担忧做解释,忽然鼻头耸动,阵阵肉香弥漫鼻腔。四下张望,却发现这香气来自街边的泥炉,半敞开的炉门里可见通红的炭火之色,里面放置着半熟的烤饼、烤肉,泥炉胖没有盖子的铜锅内炖煮着肥瘦相间的猪肉。
没错是猪肉!秦晋来到唐朝大半年,吃的尽是些半生不熟的牛羊肉,由于猪肉被视作污浊的食物,他这等身份的人竟然甚少有机会接触这种后世寻常所见的肉食。
而在神武军中,秦晋曾表示过要弄些猪肉解馋时,那些出身自世家的军中子弟们均向他投来了不解甚至是不屑的目光。虽然仅仅是猪肉的问题,秦晋为了不在军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忍住了肚子里馋虫。
直至今日此刻,猪肉那久违的香味阵阵传来,使得秦晋再也忍不住,一定要吃上满满一大碗。
“饿了,坐下吃点!”
杜甫欣然点头,他这十余年来受尽了穷困潦倒之苦,曾经视之为污浊之肉的猪肉,能吃到口就已经是为妻儿改善伙食了。杜甫并非是个偏狭的人,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提高,自身处境的改善,而重拾起对猪肉的鄙薄厌恶。
相反,在闻到这猪肉的香气之时,往日穷困日子不免回现眼前,然则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曾在酒后和秦晋袒露这种心态,秦晋则笑着回应了四个字,“忆苦思甜”!
秦晋与杜甫布衣而行,不知内情的百姓们自然料不到,同州城内最有权势的两个官员,正挤在他们之中。
一直远远跟随在两人身后的便衣卫士们见状,便要跟着挤进来,以使秦晋和杜甫和百姓们隔绝开。
不过,秦晋却暗暗摆了摆手,如此大动干戈大可不必,只让他们远远候着就是了。
胡凳胡桌泛着锃亮的油光,一看就是多年使用所致。秦晋毫不作态,大剌剌的就做在胡凳上。杜甫也紧随其后,坐在了他左手边的一张胡凳上。小贩殷勤的上前招呼。
“客观来腕肉汤大饼吗?”
实际上,他的摊位也只供应这两种食物。
秦晋迫不及待的指着铜锅内翻腾的猪肉块说道:“来两碗肉,捡最肥的。”
那小贩痛快的答应了一声,便摆出两只粗陶大碗来,一把抄起锅边的大勺……
秦晋这副猴急模样将杜甫看的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年轻的郡守从来平时最重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像今日这般急不可耐的要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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