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穷,”苏空青道:“你也不是个书生。”
“你说得对,我本来就不该去郁榕的,我本来就不应该遇见你。”
“你和我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况我们还是男子。”<
br> “师兄,你知道,我爹娘都没了,我兄长嫂子也都不在了,只留下三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孙家只有我了。”
孙满庭断断续续地说着,垂下头去看自己搁在锦衾上的手,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紧紧握了拳,仍然无法阻止这种颤抖,就像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仍然无法说出那三个字一样。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了,像在尘埃落满的地上扔下一快石头,激起风尘无数,很久很久之后,还闻得到那种陈旧的气息。
“对不起。”
孙满庭愣了,苏空青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的身边来,倾身下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双眼深邃晶亮,像极了天上的星辰。
像是怕他没听清,苏空青趴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发髻,犹如情人的手抚过,带着蚀骨的酥麻,令他从心到身一齐发颤。
孙满庭不自禁闭上双眼,贝齿咬着下唇。然后他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蔷薇香,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睛上,也是颤抖的。
等他睁开双眼,一切都已经化为虚无。
苏空青走了,空气中的蔷薇香远远飘散,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心痛,痛得他的心脏绞紧几乎出血,眼中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们这么亲密的接近,从此以后,他仍做他满楼红袖招的fēng_liú王孙公子,他仍做他的富甲一方潇洒巨贾,再无交集。
一日事罢,夕阳西斜的时候,孙满庭邀魏休音在主院吃饭,说是谢谢魏休音这几天的帮忙。
红烛美人,佳肴美酒,孙满庭若不是心事重重定会为眼前美景而赞叹不已,可如今,他却没那个心情。他只为魏休音的容光惊艳了那么一瞬,俄而眸光又沉入深渊之中。
坐定之后,孙满庭单刀直入地道:“休音公子和杨先生的关系,恐怕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吧?”
如此肯定的疑问句,魏休音也不想和他瞒来瞒去的,更何况在魏休音看来,自己和杨泽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妥。
他颔首道:“是。”
孙满庭对他的坦然显然感到很意外,意外之后,满心敬佩。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可以正视自己心中的真正爱恋,又有几个人敢如此明确地将这份爱坦荡荡地公布于世?
孙满庭笑道:“休音公子真是真君子,在下佩服。”
魏休音淡淡道:“情爱一事,问天问地不如问心,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心都不明不白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满庭闻言默然,抿了抿唇,嘴角泛起一丝比眼泪还要
咸涩的笑容。
沉默了一会儿,魏休音问道:“不知东家特别请在下吃饭是为了什么?不会单纯是为了感谢在下吧?当然,也一定不是为了问在下这几句话。”
孙满庭微微一晒:“话说得太明了,有时候也很无趣的。”他叫丫鬟把酒壶摆了上来,又把侍从都赶了出去,亲自给自己和魏休音斟满酒。
他才道:“我今天很伤心,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想找个人和我一起喝酒,能说一说自己心中的郁闷之事,纾解一下心中的闷气。”
魏休音很慢很慢地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轻嗅,有酒味扑鼻而来,带着桂花的清香。
“这是去年的桂花酿,我兄长过世之前埋下的,没到了我的心有所动摇的时候我都会挖出来喝一坛,让这酒提醒我、提醒我……”
魏休音接过他的话来,悠悠说:“东家你心中的闷是纾解不了的。”
孙满庭抬了抬眸,问:“为何?”
“因为你的心染了一种毒,毒已入骨,你却不知。”
他将杯中酒饮尽,摸了一只象牙筷子敲在酒杯上,徐徐说:“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孙满庭猛地将酒灌进口中,呛得他满眼酸涩。眼中含着泪光,他侧肘枕袖,问魏休音:“你们相知相爱的过程,一定不顺利。”
魏休音道:“但凡是刻骨铭心的爱恋,都不会顺利。”
“可是你们现在很快活。”
“内心坚强的人,战无不胜,相爱相知的两颗心,攻无不克。”
孙满庭笑:“我好羡慕你的坦荡潇洒,我总是有太多的理由和束缚,让我没办法去舍弃。”
魏休音的话中没有一丝笑意,却又一些黯淡:“我曾和你一样,为了和阿泽在一起,我舍弃了一切,甚至是我的命,我舍去。我本没有抱着希望能和他厮守,而现在,是上天赐予意外之喜,我要好好珍惜。”
孙满庭喃喃道:“若是我能有你这么狠决就好。”
魏休音却摇头:“你不是我,永远不是。有因皆有果,你若是我便没有因,那又何来的果。”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哪怕是香甜的桂花酿,入了相思人的肠也是苦涩的。
魏休音并没有喝多少,也没再多说什么。那一坛的桂花酿,孙满庭都倒入了口,浇了愁。
孙满庭讲一个故事,很长,讲了快一夜,讲少年时的荒唐事迹,讲年少时的爱恋。讲那个爱穿绯衣的王孙公子是怎样和他推心置腹引以为知己,他们又是怎么从朋友成了情人,将那一场如同烟花一样华美的时光过去后,□
出来的冰冷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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