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眼眶也红了,胸口更是憋得难受,他哑着声音问:“他们是怎么走的?现在埋在哪?”
“他们埋、埋在、”唐佩莲一个字一个说得很艰难,她紧紧攒着旗四的手,手上青筋暴起,旗四知道她是要走了,连忙问:“在哪?”
“哈尔……滨。”
唐佩莲说完这句话,头一点,手一松,眼睑慢慢垂下,走了。
歪脖子老李呜呜地哭了起来。
唐佩莲的葬礼旗四没有大办,旗家的本家亲戚不多,唐佩莲娘家来的人也少,头七一过旗四便找人把唐佩莲下葬了。
随同埋葬的还有旗易山和旗易水的衣冠冢。
兄弟合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旗四
后来,韩彦回忆起在旗家大院待过的那二十年的时光,发现旗家就是在唐佩莲死后开始没落的。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然而唐佩莲的死无疑是一条分水岭。
说来抗日战争也是这年开始进入僵持阶段。敌后方涌起了大股大股由共产党领导的游击力量,他们挖地道、埋地雷、拆铁轨,搞抗日宣传。时不时就有某某地农民或者某某地的土匪加入了游击队的消息传来,随着消息而来的是日本子对那个地方的疯狂屠杀。
县长下了死命令,凡是抓到一个共产党人重重有赏,凡是敢窝藏共产党人的绝不放过!王元道领了这道死命令,没日没夜地在元茂屯和附近几个相邻的屯子逮人。
韩烨就是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的某一天夜里悄悄回到元茂屯的。
韩彦爹娘见了二儿子,激动得老泪纵横,从东北沦陷后韩烨便没了消息,两个老人提心吊胆了将近七年就怕二儿子就这么没了,如今看见他不但须头须尾回来,还长得健壮有力,两个老人哭过之又感到十分欣慰。
“我哥呢?他现在住哪?我有侄子侄女了没?”韩烨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又去了趟厨房,发现吃的用的都不缺,就晓得他大哥已经混出头了,因此连忙问他大哥是个什么情况。
韩彦爹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韩彦娘出面把韩彦这几年的情况说了。
韩烨听到最后气得面部都扭曲了,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旗家欺人太甚!”又说,“爹、娘,你们怎么能因为旗家我哥往火炕里推!”
韩彦爹叹气道:“要是你娘和我护得住,咱能不护着吗?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元茂屯他旗四爷说一谁敢说二?”
“呵,”韩烨拍了拍自己的胯部,冷声道:“要不是我现在有要紧事,我今天就先一枪把那旗四崩了!”
韩彦爹吃了一惊,拉住韩烨的手小声道:“你说啥呢?你咋会有枪?这玩意要是让其他人晓得了可不得了!”
韩烨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说:“没啥的,爹,就一鸟枪,我带着防身用。”又说:“爹、娘,我今天回来的事你俩先别说出去,也别告诉我哥和两个弟妹。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他们。”
韩彦娘正想问儿子要去做啥事,啥时候回来,便被韩烨制止了:
“爹、娘,你们先别问,我这次来只是想托付你们一件事情,要是以后某天有人来敲门,说‘月照青山亮堂堂’的时候,你们能收留下他,他是我的好兄弟。”
韩彦爹娘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做事多小心。”
韩烨点点头,趁着浓重的夜色钻进树林里去了,“唦唦”的一阵声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虽然韩烨叮嘱爹娘不要向他哥透露他回来的事,但老人心里藏不住事,因此韩彦一次回家来的时候韩彦娘便悄悄把韩烨回家的事情说了,还说了暗号的事情。韩彦心里又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弟弟回来了而且还好好活着,害怕的则是弟弟可能已经加入了游击队,不然不会有枪,还这么神秘。
参加游击队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几年屯子里因为谁谁参加的了游击队一家子都被抓起来的事情时有发生,有的甚至直接就让日本子枪毙了。韩彦越想越后怕,面色凝重地告诫自个的爹娘,韩烨的事情绝不可以再告诉任何人,哪怕在路上遇见最好也不要相认。
韩彦爹娘俩听得眉头紧锁,说:“你说你累死累活凑钱他去读书,不就盼着他能出人头地吗?你说他做啥要加入那个游击队呀!”
韩彦叹了口气,说:“阿烨也二十多岁了,腿长在他身上,咱们哪能拦得住?只希望他别让特务抓到就好。”
韩彦爹娘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如此过了几天,一日下晚韩彦正陪着旗嘉琳吃饭,旗四突然进门来,劈头盖脸就问了一句:
“韩彦,你是不是有个二十几岁的弟弟?”
韩彦吃了一惊,本想马上否认,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旗四看出韩彦的顾忌,对旗嘉琳道:“嘉琳,你把饭拿着去你娘那吃,爹和叔叔说个事。”
旗嘉琳说了一声“好。”然后往自个碗里扒拉了一些菜,端着走了。
韩彦悄悄屋外,又看看了窗口,瞧着四下无人,才说:“我有两个弟弟,有一个只比我小三岁,今年该是二十四岁。”
旗四又问了一句:“那你老实告诉我,你弟弟是不是游击队的?”
韩彦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才抬头看来看旗四。他没说话,就默默地拿着那双墨玉似的眼睛望着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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