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中各种疑惑怀疑,甄应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激动地抖着胡子,“你, 你可是闻家孩儿!”
然而,两人脸上都爆发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悲怆神色,激动地扶在一处。那场面看上去仿佛无比感人。
甄应嘉上下打量着闻颐书,老怀安慰,开口道:“好好好, 你平安康健地长大。同贤泉下有知, 必欣慰不已。”
闻颐书已经激动地要落下泪来, “今日能在此见到世伯, 想来老天也还是眷顾我的。”
两个人各自抬眼, 看似喜悦激动实则各怀鬼胎地眼神瞧着彼此。各自在心中冷哼一声, 然后放开了对方的胳膊。
贾家现在虽然乱成一团,但待客的礼数还是在的。闻颐书进来后, 便有人上了茶果。下人轻手轻脚地下去后。这荣禧堂里便只剩下闻颐书与甄应嘉二人。
甄应嘉道:“自你父亲去后, 便忽然没了你的消息。我几次派人寻, 也不见人。一点忙都帮不上。你……”
他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只是遗憾地叹一声, 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都去哪儿了?”
闻颐书如他所愿,没有防备地回答:“父亲去后,家中老小也都散了。我得先生庇佑, 在书院读了几年书。可惜资质愚钝,除了丢尽先生颜面,毫无作为。先生瞧我无用,便也不求我什么功名。只道有个举人身份,日后行事不那么为难才好。
于是便去考了,侥幸得了一个头衔进京来,不想又碰到那般倒霉事。也不知在这里停留多久。”
说着,顿了一顿,满是苦涩道:“若是一直考不上,日后便也要去做别的营生了。”
前面这些话都没什么作用。是个人都晓得闻颐书当时是在躲人,像是夹着尾巴逃跑的耗子,跑得又快又隐秘。甄应嘉自认当时还顾念着共事一场的颜面,便对闻家手下留情。他若是真要想做些什么,那留得他家性命?
至于闻颐书现在说的话,他信一半疑一半。官场上便是两分真八分假,他混迹多年早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而现在他更关心的乃是眼下,一听到最后那句,甄应嘉心中略是一动。于是假意安慰了几句,又问:“如此,贤侄是打算留在京城了?”
面露苦涩无奈之状,闻颐书深叹道:“江南宅院皆已卖尽,也无亲族,实在无处可留恋。常言道落叶归根,我家本也是京城人士,不若留在这儿。日后做个小买卖,随意过活了。”
“你也是朱门贵府之中出来的,哪里就落到这般田地!”甄应嘉似乎很是遗憾,可怜,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那表情极好地诠释了一位顾念小辈的长辈该是什么样子的。
闻颐书被他这么一说,似乎勾起了无限的委屈,竟是带着哭意,“我又何办法!父亲什么都不曾留下,能叫不饿死已是极好了!”
这话里带上了无上的委屈,还有埋怨。背后透露着因为不能维持优渥生活的不满和烦躁。这样的闻颐书才是以往甄应嘉眼里的闻颐书——空有一副好相貌,实则文不成武也不成的无能纨绔。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埋怨,甄应嘉道:“如此困难,你怎么,怎么就不来找我呢!”
闻颐书张口便要说:“哪里不曾……”
然刚冒出一句,便忽然住了口。甄应嘉似乎立刻反应过来,假意怒道:“这帮子刁奴!”
话虽如此,也不过做个样子。当初就算是闻颐书真的上门去了,甄应嘉也不会见的。而闻颐书便是看准了这一点,随口就是连篇瞎扯。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盐政之子,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一个在天一个在泥。若是想日后过得舒坦一些,必要抓住这份旧情的。于是他嘿嘿一笑,带上了些许谄媚的讨好之意,“只盼日后,世伯能照拂一二。”
皮相好的人便是占优,哪怕说出这等攀附之语,也丝毫没有猥琐之气,竟还带点羞涩的意味。甄应嘉呵呵笑了笑,端起茶杯,垂眼喝茶道:“荣国府与我家乃是多年老亲,你若在京城久居,他们必定会照拂你的。”
这分明就是敷衍之语。便是关系再好,没个实处,哪得叫别人照顾一个三不亲的,丝毫没有用处的小辈人物。而闻颐书全当没听懂这敷衍话,依旧极好地扮演了一个绣花枕头,激动地再三道谢。
此一番闲话下来,甄应嘉继续客气着:“我此次上京述职,过不得多久便要回去。贤侄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与我说。我快快叫人替你解决了。”
他其实也就客气一句,哪想闻颐书忽然就很激动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不带一点儿犹豫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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