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了然地点点头,“不如进去等,起了凉风,很快就要下雨了罢。”
进去等……陈望之转身,讶异地发现自己站在万寿宫前。很小的时候,他在台城中迷了路,误入这里。父皇大怒,将他赶了出去。“我不能进去。”
宫女迷惑地蹙起描绘的长眉,时下流行的样式,“为什么不能进去呢?”
陈望之解释,“父皇说,不想看到我。”
宫女轻笑,“殿下糊涂了,如今殿下就住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陈望之又回头看了两眼,雕梁画壁,文彩辉煌,这里是万寿宫没错,“不,我成年了,搬出去住,住在——”
忽然凉风乍起,吹动薄而长的衣袖。细密的绉纱轻轻飘动,云纹缠绵不断。
宫女说,“看,下雨了。”
雨丝无边无际,水雾犹如瀑布。
天幕沉沉,陈望之听到自己的声音,自言自语,“他今天来看我么?”
宫女回答道,“回来的。”
“可他很久没来瞧过我了。”
宫女的神情显出一丝同情,她有着和善的圆眼睛,嘴角总是上扬,仿佛微笑凝固在脸上,“他会来看你的。”
陈望之道,“不会,他好几天没来了,他厌倦我了。”
同情愈发浓烈,然而并不讨厌。内心渴望得到抚慰,就像希冀拥抱和抚摸——“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宫女伸出了手,在宫里,这是僭越的举动,然而十分温暖,令人不忍推开,“殿下,不要乱想。他会来的,会来的。”
“不会罢,我惹他生了气……我什么也不会。”陈望之懊恼地喃喃,“我忘记了。”
忘记了,忘记了许多事。
忘记了……
阿彻是谁?
抬起头,雨已经停了。陈望之站在太液池边,惠风徐来,水波清且涟漪。
池边花树繁茂,红白掩映,彩蝶纷飞。陈望之看了看双手,空空如也。没有剑,没有刀,他摸了摸腰间,也没有匕首,而且,他居然穿着凉人的圆领袍,腰缠蹀躞带。陈望之疑惑极了,他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
“殿下在这里啊?”是那名宫女,她穿过花树,发间落满了粉色的花瓣,“来寻他么?”
“对,我来找他。”陈望之张开嘴,“我,我找他,找不到他。”
宫女说,“他很快就来了。”
“是么?”陈望之环视四周,“可他不是生气了?”
“他没有生气,就是最近前头事情忙,所以耽搁了。”宫女安慰道,轻声细语,“等到太阳落了,天黑了,他就来了。”
“是他么?”陈望之问道。
宫女笃定地点点头,“是他。”
等到太阳落了,他就会来看我。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下?陈望之立在太液池畔,想起来了,他曾失足落入湖中,幸亏被人救了起来。他还记得在水中奋力挣扎,仰起头,日光透过湖水,浓稠的绿色,犹如深沉的碧玉。
终于,太阳一点点落下,最后一缕光辉没入地平线,陈望之欣喜地想,他要来看我了。
博山炉青烟袅袅,靠着隐囊瞌睡,猛地醒来,灯火幽幽,却不见人来。
“他来了么?”陈望之焦急地唤着那名宫女,“他是不是又走了?”
然而,就连宫女也消失不见。陈望之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殿中,冷得发抖。
他不来了。
不会再来了。
陈望之抱着膝盖,他知道,自己在思念谁。那是个无比重要的人……他想起他,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他闭上眼,回忆他的味道,他有力的拥抱……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口吻,陈望之大喜过望,睁开眼睛,面前身影高大,面容模糊不清。
“你来了。”
“我来了。”那人俯下身将他抱起,轻车熟路,仿佛做了无数次,“是不是想我了?”
对,想你了,你答应我来看我,为什么总也不来?陈望之靠在那人胸前,安心地合上双目。他可以睡觉了,不必担心噩梦,“阿彻。”
阿彻……阿彻。
阿彻说,“我在。”
“你会给我吹笛子么?”陈望之问。
“会。”
“那好,明天,你给我吹笛子罢。”
阿彻有些苦恼,“我还没学会。”
“你不是答应我的么?”陈望之失望地睁开眼睛,黑夜如雾,他还是看不到阿彻的样子,“你答应我的。”
“我答应了,可是,我很忙。”
“那就等你不忙的时候……”
“可能要等很久——我给你唱首歌,如何?”
陈望之笑了,“你会唱歌?”
阿彻唱了起来,曲调苍茫,宛如掠过草原的风沙,“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这是……”陈望之记起来了,这首歌的曲子,似乎很久以前,有人用笛子吹奏过。
春光懒困,光景无边。
陈望之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一卷书。
“陈,陈望之。”
怪声怪气,不消问,定是那个西凉的质子。
陈望之抬起脸,那个大个子少年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
“请说。”
“我能、能问你个问题么?”
能问什么高深的问题?他连吴语都讲不清。陈望之在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猛然脑中嗡地一声响,胸口如遭重击。
“你是谁?”他冷冷地盯着西凉的质子,对方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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