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竹筒之中装着一封卫庭舟的自白书,阐述了自己冒认前朝皇子方鹤姿的经过,下方同样盖了红手印,那是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骨节分明,纹理清晰。
燕怀深让卫庭舟假冒皇子,必然要留下他足够多的把柄才能掣肘于他,这封自白书想必先是由他逼迫卫庭舟写下,继而又交给了燕阳,让他当作最后保命的手段。
因此,燕阳肯把这封自白书交给韩璧,便是推心置腹的透底,可谓是诚意十足。
韩璧见沈知秋疑惑,便耐心地解释道:“陛下要削弱世家门阀,已是惹起众怒,若是赶尽杀绝,只会逼得他们破釜沉舟,倒不如开个恩典,特许他们留条血脉,自然会有贪生怕死的前来归降。”
“原来如此,怪不得燕阳愿意弃暗投明。”沈知秋恍然大悟。
有些话韩璧却没说尽——南江帝这道恩典说得漂亮,然而到了天下太平之时,却未必会真的一言九鼎,做到降者不杀。燕阳虽然不聪明,却知道谁更值得信任,宁愿把这份自白书交给韩璧,只求届时保他一命。
世家门阀,自然也包括韩家,是否真的能全身而退,韩璧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便没有向沈知秋详细说明此事,免得他白白担心一场。
韩璧佯装无事地转移话题道:“明早便要出发到烟沉谷了……”
沈知秋果然中计,不由得想起那位仍在卫庭舟手上受苦的小师叔赵铭川,顿生沉重。
郊外,西溪别院。
游茗盘腿坐在廊檐之下,任由日光把他的衣摆晒得微暖。
朱蘅倚在一旁的栏柱上,她不施粉黛的脸虽然透着苍白,却依稀恢复了昔日的几分姝丽,自顾自地问道:“那位姓宁的公子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你不去见见他吗?”
“既然不愿留下,又何必多此一举要见面?”游茗一边捣着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应该回去休息了。”
朱蘅展颜一笑:“游医师,你若是真的不想见他,何必故意打开大门,让他盯着你看?”
游茗语气淡淡地答非所问:“你今天吃过药了吗?若是怕苦,我可传信墨奕……”
他剩下半句“叫岳隐来喂你”还没说出口,朱蘅便知情识趣地说道:“我累了,先去睡了。”
朱蘅走了以后,游茗微微抬眼,想要看一眼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在找我吗?”
游茗被吓了一跳,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抬头才发现宁半阙竟然挂在了廊沿上,倒着把头探了下来,笑容带点顽皮,又不失天真。
一如儿时。
游茗顿时有些恍惚,不一会儿后才蹙眉道:“我没让你进来。”
宁半阙翻身而下,笑道:“我说两句话就走。”
游茗脸色含霜带雪,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
“师父,我要出趟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宁半阙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
游茗慢慢地吸了口气,寒声问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何必再来问我?”
宁半阙看着他师父的脸色,也是微微一愣,可惜他这回无处辩解,只得叹道:“总归是我不好。”
紧接着便是一片无声的寂静。
游茗没有看他,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一路平安。”
说到底宁半阙这次前来,也不过想听他一句保重,如今得偿所愿,脸色却不知为何沉重了几分。
游茗:“你还有什么事?”
宁半阙:“师父,我过往做了许多错事,如今想改正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游茗闻言,脸色微微柔和下来,仍是低声说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宁半阙眼神闪烁,看似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笑道:“好。”
翌日,墨奕众人整理行装,骑马直往郊外而去,萧少陵好不容易才被恩准外出,想到接下来烟沉谷一战,便觉热血沸腾,一路上更是兴高采烈,笑容满面——直到他看见一辆停在路边的熟悉车驾。
此时,韩璧已在车里等了半晌,在听见外头传来的哒哒马蹄声以后才悠悠地下了车。
萧少陵苦大仇深地望他一眼:“你为何在此?”
沈知秋则是了然地笑道:“我们走吧。”
闻言,韩璧翻身上马,这匹名驹浑身雪白,衬着韩璧的相貌,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只听一声鞭鸣,两人并肩策马而行,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内。
岳隐见状,只得拍了拍萧少陵的肩膀:“大师兄稍安勿躁,出门在外,总要有人付账。”
萧少陵顿觉此言有理:“还是你会打算。”
被少主无情抛下的韩半步此时一边驾着装满行李的车,一边竖着耳朵偷听墨奕众人的盘算,联想到今早出门之前韩璧让他多带银票出门,顿时感叹他家少主实在是神机妙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集结之地,武林同道早已到齐,眼见着一群肃杀的墨奕弟子中混入了一个横看竖看都格格不入的韩璧公子,众人忍不住交换了个眼色,最终却也没谁敢多说一句话。
这种盛大的场合,一贯是让岳隐来料理的,然而却未等岳隐开口说话,不远处就有人抢先说道:“你们可总算来了,若再来得晚些,此处怕是要变作赤沛的一言堂了。”
沈知秋沿着声音来处望了一眼,没认出那人是谁,韩璧便微微低了头,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枕月楼的楼主,应天恒。”
应天恒年已四十,眉眼间却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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