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是又睡过去了,还是小憩片刻,总之过了许久,从某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感应,催促海二少猛地睁开眼睛,快速把衣服换好,大步走出了房间,海二少心跳如同擂鼓,那声音将他的神经揪紧,且愈发大声,几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
穿过厅堂时,一家人刚好喝完粥,稍微休息个片刻,海洗荣就会起身去巡捕房,三姨太则回房描眉画眼,出去与各位太太们组牌局。不理会三姨太在身后的喊声,海二少径直走到了海公馆大门口。海二少握了握双拳,缓解指尖的麻意,却被发烫的掌心燎得稍稍有些清醒。用力推开门,一阵干涩的摩擦声后,海二少于是看见了久违的庄大少的身影。
庄公馆仅留下了几位下人,在处理最后的一些杂物,庄大少穿着一身黑长褂,笔直的站在大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一趟趟搬运。
海二少没有见过庄大少穿长褂。虽然那黑色让人觉得冷,却遮不住庄大少脸上的疲惫,他就站在那里,好似一棵孤独的树。
海二少虽然有些怯,却还是迈开步子朝前走去,也不管周围有人看,只是一把抓住庄大少的手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庄大少被海二少手中的温度吓了一跳,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眸子是深沉的,也不拐弯抹角,看着他的双眼道:“往后不要再来了。”
海二少不晓得哪里发疼,疼的他连心都在哆嗦,他早忘了自己做过的决定,再不哭了的。他什么都忘了,只是固执地不放手,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也管不得那么多,只说:“我知道的,往后……往后我不找你了,可你要听我说,你起码听我说这一次。”
庄大少看着他,不说话,却将他的手往外摘。
海二少抓得死紧,手心里沁出了汗,又被那高烧的温度烘得更加燥热,关节都发了白,像是要把那皮肉掐破似的,不肯放手。
海二少的声音发抖,嗓子却十分沙哑,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血肉被细细碎碎的锋利磨蚀着,渗出一颗颗鲜红的血。
海二少说道:“我真后悔呀,大少爷,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可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不知是谁停下了搬运的动作,随后一个个都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儿,站在原地看着海二少,目光刺得庄大少的背脊密密麻麻地发疼,他看着眼前这人,这个人爱笑也爱面子,宁愿自己吃亏,也要在人家面前留个好看,他小时候受人家白眼,长大便尤为在乎,所以从来不敢与他在外面有什么过分之举动,若是自己便要亲他,也永远能看见他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他不敢外露自己的喜欢,也不敢表现那些亲昵,唯恐异样的眼神又回到他的身上,海二少活得迷糊,想的却清楚,有些尊重,不是靠钱就能买来的。
而如今,海二少什么都不要了,丢盔弃甲地,只想抓住他,同他讲他心里的后悔。
庄大少只觉得海二少手心的滚烫,快要灼透他的心。
海二少不想庄大少看见他满脸泪水的样子,将头低下了,哑声道:“你能不能别走?”
庄大少只觉得千百万种酸涩涌到喉头。
海二少得不到庄大少的回答,也知道身边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心里凉了个透,痛到极致,反而觉出自己好笑来:“我晓得我们不是同一条路的人,我哪能不晓得呢……”
到了这份儿上,便连哭得丑不丑也不顾了,索性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庄大少,可没看他的脸两眼,却又钻进了牛角尖。早知道他就不抬头了,他看见这张脸,就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这幅面孔他是真喜欢的,喜欢得那块怀表的照片被摩挲了不晓得有多少次,终于显出陈旧的样子来,他曾经想过,若是摸得脱了色块,要约庄大少一起再去拍的,等到那次,他便一定不要紧张了。
海二少心灰意冷,又想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如果我告诉他们,你是不是就能相信我?是不是就不会再走?”
没等庄大少回他,海家人四口人便踏出了海公馆。三姨太显得有些不舍,却朝庄大少笑道:“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啦?听到你们搬东西,我们一家说想来给庄家送个行呢。”,说完这句话又敏锐地发现这气氛很是僵硬,庄家的下人们面色显得尴尬,手上的活也停了,仿佛在看什么热闹似的。
三姨太有些疑惑:“这是?”
海二少听见身后三姨太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招呼也不打的,转身直直地朝三姨太跪下了。
三姨太惊叫道:“老二,你这是在干什么!”
海二少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而哽咽抢了个先,伴随着绝望的哭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心里痛极了,朦胧中他看见了众人的目光,宛若凌迟。
“爹,娘,我对不住你们……我……我喜欢男人……”
四周一瞬间只剩死寂,三姨太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海大少大步走到海二少跟前,抬起脚就往海二少头上踹,海二少还发着高烧,平时也是绝对吃不住这一脚的力气,自然被那股蛮力踢倒在地。那太阳穴仿佛要炸裂,脑袋好似进了个蜂巢,嗡嗡嗡地响着,震得海二少眼前发白,鼻腔迅速蔓开了血腥,海二少只觉得天旋地转,掉入了悬崖深渊。
三姨太听见海二少倒地的声音,才尖叫着跪到地上护住海二少,大声喊道:“海洗荣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把你弟弟踢死吗?老二!老二你看看三娘,你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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