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鹰头寨土匪听闻,必定派人来劫,他们几人只需苦苦哀求一番,然后顺势叫土匪把他们一行连酒车带人一起带到鹰头寨里,即可进山窥得鹰头寨内的一番情势。
如此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翌日傍晚时分,路上行人渐稀,秋日的残阳将林间小道渡上几分凄清色彩,便见有一队行色匆匆的商队正从山脚下走过。
队首一人驾马,队尾一人断后,其余数人在中间将车队上的货物牢牢看住,脸上都一副紧张神色。
此地常听说有强盗出没,这队商旅想必也是听得此信,所以才格外戒备。
却见那车上的货物果然稀罕,乃是一坛坛半人多高的酒,隔着老远,便格外引人注目。
山里此时没有其他行人,这注目的,当然就是藏在暗处、默默盯上这一队人马的鹰头寨土匪了。
最近附近一带的富商越来越少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酒这种东西了,此时看到这么几大坛酒,喉咙里都止不住地响起一片吞咽之声。
只待这送上门的肥商拐进黑云山最阴狭的一条峡谷,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几炷香时间过去,这路酒商果然不得不沿着峡谷走去,这是出黑云山的唯一一条道路。
商队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只盼着天黑之前能走出去。
可就在这时,忽闻一阵寒鸦惊起,振翅飞过,声声呜咽中带着让人惊心的凉意。
山林之中突然跃下数十个人影,皆黑衣裹身,红巾绑带,手上的刀斧寒光锃亮。
是山贼!
商队之中突然惊慌起来,有手忙脚乱丢下酒坛就跪地求饶的,有下意识拿身子护在酒坛面前的,更有几人似也有些身手,从腰间抽出刀剑来与那山贼相抗了十几回合,却终于不敌,被摁倒在地。
唯有一人始终站在交战圈旁,垂手静静而立,不发一言。
山贼注意到了此人,这个人一直走在这伙商队的前列,想必是领头的,可眼下他们队中其余人等皆已跪地求饶,为何这人却置若罔闻、直身而立?
山贼不满地走过去拔出刀来,正欲大喝一声,震他一震,却见那人转过身来,徐徐将那如水月华一般的目光投了过来。
仿佛有早秋温润的微风拂过,带着一抹薄如蝉翼的轻柔瘙痒,在心间漾开。
那人不蹙眉,不讨饶,不谄笑,分明是平静无波的神情,却感到似乎有隐忍的深沉的情感从那过于动人的眼眸里倾泻出来,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微微动了动唇,只闻清泉从石上流过,环佩在月下叮当:“各位义士可是为这些桂花酿而来?”
再明白不过的废话,山贼稳住身形,回过神来之际,却一个两个都忙不迭地连连道是。
那人点了点头,又道:“桂花酿由各位义士自取便是,只请各位放我们诸人一条生路。”
山贼想了想,大家伙低头商量了一番,忙又抬起头回答道:“我们向来只谋财不害命,看你们如此有眼色啊不……如此有、有风范,自是不会与你们为难的。”
“好。”那人终于稍稍挑起了唇角,笑意轻浅,好似宁静幽美的湖面泛起一朵细小的水花,“各位如此仗义,在下也不能不报各位刀下留人之恩。此间所运的桂花酿虽好,却与平常清酒不同,若要饮出妙处来,还须一番复杂制作手艺,唯在下同商友知晓。”
他顿了顿,看向对面山贼,眼睫轻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在下愿跟随各位义士上山,亲手为各位制酒饮乐。”
山贼一愣,待听清穆崇玉口中所言之时,不禁眉眼笑开了花,心尖颤悠悠地答道:“……好、好呀……”
眼下日已西沉,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也慢慢收拢,铺天盖地的暮色笼罩下来。
商队里的三十人推着酒车在前,那数十个鹰头寨的山贼看守在后,穆崇玉也不紧不慢地坠在商队的最后。
“劳烦……敢问这位仁兄……啊不义士……”一个身材高大孔武的男人抓耳挠腮了半天,见穆崇玉视线转了过来,忙道:“敢问这位兄台贵姓?叫什么?家住哪里?”
穆崇玉轻轻笑了一下,道:“免贵姓穆,叫……”他略微停顿,继而又道:“穆某在家中行三,这位义士叫我穆三便是。祖籍江东,常年游居各处,做点生意以糊口罢了。”
“哦,原来如此。”周围一众山贼纷纷应道。
他们在山下见这青年美色,本就想着要找法子“请”上山来,不说干什么吧,放着这样如今乱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岂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没想到……嘿嘿,美人居然不请自来了。
不过……“江东?我家也在江东!”有人惊讶呼道,另有不少人纷纷应和。
穆崇玉讶然地挑眉看过去,便见那惊呼之人憨厚一笑,解释道:“一年前江东犯了洪灾,我家的田全被冲没了,家里就剩我一个,我便跟着其他村里人来回流荡,到得此处,不得已就……”
执此说辞者另有十数人,或是家中良田破产,或是为避徭役,不一而足。
“不过嘛,这做了土匪才知土匪的好处,逍遥自在不受拘束,穆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江东的,不若你就留在我鹰头寨,有我们老乡罩着,自不会叫你吃亏,啊?哈哈哈。”
一人起哄道,立即招来众人应和,惹得前面不得已做了劳力的穆崇玉一众部下们,纷纷转过身来,忍不住怒瞪这起子贼胆包天的山贼。
穆崇玉却是沉默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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