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苏倾奕先开了口:“贺远,你家里有放纸鸢的习俗么?”
贺远愣了愣,他不明白这个当口苏老师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过余光倒是瞥见远处天上的确是飘着几个风筝,只以为对方也是看见了才随口问的,便答了一句:“小时候放过几回。”
苏倾奕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又道:“我家乡有清明放纸鸢的习俗,老人们叫放晦气,每年清明的时候,家家都会扎了纸鸢放飞,再剪断牵线,认为这样就是放走了晦气。”
“哦。”贺远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
“其实人哪来那么多晦气,母亲一直告诉我,让已经过去的事随着纸鸢一起飞走,心才能腾出空间装进新的东西。”
听到这儿,贺远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颤了几下,他有些明白苏倾奕想说什么了:“苏老师……”
苏倾奕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接着又一字一句道:“我来这里读书的第二年,也放了一只。”
“苏老师,我……”贺远心里惭愧得要命,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提,却还是一个没忍住让苏老师又忆起了陈年旧事。
“贺远,”苏倾奕见他面色复杂,以为他是没理解自己刚才的话,便又多解释了一句:“那年我十六岁,情窦初开加上年少轻狂,仅此而已。”
大约人本身就是个矛盾体,矛盾到自己都匪夷所思——对方只字不提时,你非要心里七上八下,猜测无数;对方开诚布公了,你又偏偏觉得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贺远此刻就不在意了,正如苏倾奕所言,过去的事早已随风飞走,再提无益。他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自嘲了句:“那我怎么现在才情窦初开?”
“怎么?觉着吃亏了?”苏倾奕笑问。
“不吃亏……能跟你在一块儿,不吃亏。”
“我可比你大六岁,还不吃亏?”
贺远闻言表情突然僵了一下,接着便调开了一直看向苏倾奕的目光,垂眼盯着不远处的地面,语气既委屈又有点倔强地叨咕了一句:“可我就是喜欢你。”
苏倾奕没立刻接话,只抿了抿嘴,顺着贺远的视线也盯向同一小片地面看。
片晌过后,才轻声回了句:“我也是。”
第19章 第19章
清明过后,随着一场小雨飘落,天气忽地热了起来。月尾几天,倘若赶上艳阳高照,人立在太阳底下久了,甚至还有些躁得慌。
礼拜四傍晚,贺远下了工,洗完手顺手抹了把脸,正甩着水珠往厂区大门走,刚打技术处开会回来的周松民叫住了他,说是让他五一节放假上家去吃顿饭,周奶奶念叨了他好些日子。
搁往常贺远准保立刻就应下来,多半还得嬉皮笑脸地加上一句:“我正好想您家的饭了。”不过眼下他已经跟苏老师有约在先,一时有些为难,只好跟师父含糊了一句能匀出时间的话就去。
周松民听这话茬就觉得不对,往常可没见他这么不痛快过,于是紧着问他是不是要跟姑娘约会。贺远既不能说没约会,又不想糊弄师父,索性照实说是跟苏老师约好了。周松民一听连连道那敢情正好,一块儿上家去呗,又不是不认得。
贺远没敢自作主张,他拿不准苏老师是什么态度,依旧没撂准话,只说先回去问问。结果回去一问,苏倾奕略犹豫了下就点头答应了。
说来苏倾奕在津城读书生活的这些年,的确从未同身边哪个人走得近过。并不是眼高于顶谁都瞧不起,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罢了——既不是故乡,也没有亲人,甚至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离开,自然没兴趣在这样一处地方花上太多心思。
可眼下不同了,自从有了贺远,这座原本对苏倾奕来说并无太多意义的城市,也悄然变得亲切了起来,连带着住在这里的人都仿佛与记忆中有了些许不同。他心里或多或少产生了想要安定下来的念头,不知不觉间也愿意花心思同这里的人打交道了。
于是五月二号上午,两人一道去了周松民家,在那儿吃了顿晌午饭,饭后又闲聊了不少家常,直到三点过了才起身告辞。出来时,正巧在胡同里碰见安昀肃,他手里拎着一兜吃的,看意思是刚买完东西回来。
“安哥。”
“又来看周师傅了?”
“是啊。”
安昀肃见贺远身旁还站了个人,一副清秀斯文的读书人模样,当即便明白了这人是谁,不过出于礼貌还是主动问了句:“这位是?”
贺远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头一回跟别人介绍自己喜欢的人,还没开口自己倒先笑了,直到余光瞟见苏倾奕略带疑惑的脸,才赶忙介绍说:“哦,这是苏老师。”
安昀肃了然地点了点头,伸手跟苏倾奕打了招呼:“你好,安昀肃。”
苏倾奕也随他伸出手,笑了笑:“你好,苏倾奕。”
贺远这时候才注意到安昀肃胳膊上带着黑箍儿,抬手指了指:“安哥,你这是?”
“纪衡的父亲去世了。”
贺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跟邢纪衡只见过那一回,还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当下只点头“哦”了一声,倒是一旁的苏倾奕礼节性道了句:“节哀。”
“谢谢……你们这是要走了?”
“啊对,”贺远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院门,料想这会儿屋里八成还有个人正等着,“你也赶紧进去吧,安哥。”
“行,那先不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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