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过一场金铁铿锵,喊杀沸天的血火之后,卫铭看到了一扇漆黑厚重的铁门。
是了,长须蕨的孢子还会使人记忆混乱。
门后很可能是子车季臣少年时代的回忆——作为子车家族的继承人,这个又霸道又坏脾气的男人的童年,应该是锦衣玉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吧。
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黑暗中拉开一丝嘶哑尖锐的“吱呀”声。
卫铭吓了一跳!
——入眼赫然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
祠堂中一片漆黑,周围死寂无声,阴森森的十分瘆人。
一个小小的男孩背对铁门跪在这些牌位前。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高高举起家教鞭,狠狠地抽打在男孩瘦小的后背上。
“啪!”
“啪!”
抽得男孩后边衣服破裂,血痕斑斑。
清脆的鞭打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小男孩就是子车季臣!卫铭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作为外来者,他只能看着,不能阻止。因为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往事。哪怕子车季臣本人也无法阻止。孢子粉使他思绪混乱,他的痛苦正在于必须重新经历一场来自童年的酷刑。哪怕他本人根本不想被任何人包括卫铭看见。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哈哈笑着,抱着一只异兽幼崽从卫铭身后跑过。
这是子车季臣的另一段记忆。
卫铭回头的时候,身后的祠堂瞬间消失,脚下变成了子车家的地砖冰凉的庭院。
“小季臣”抱着异兽幼崽举高高,笑得两眼眯起。
“刺——!!”
一支弩箭凭空射穿那只幼崽鼓鼓的肚皮,爆开的血液飞溅在“小季臣”脸上。凝固了“小季臣”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容。
“蠢货!”一个粗犷冷酷的声音从身后举着弩枪的中年人嘴里炸响。
“小季臣”吓得一哆嗦。抱着异兽幼崽血淋淋的尸体惶然失措地站在原地。
中年人一步步走近前,山峦般的威压逼迫得“小季臣”浑身战栗。
“你私留下这只畜生,想做什么,说!”
“父亲,它是无辜的,它的眼睛都还没睁开……”
“啪!”中年人一个耳光扇得“小季臣”摔倒在地。
“闭嘴!你只要服从命令!”
“这世上没有无辜的敌人!今天的无辜者,十年后就会向你的同胞举起复仇之刃!”
“我们不需要遵循人文道德,我们要遵循的是战争的lún_lǐ!是战争的逻辑!”
“子车家族没有懦夫!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唯有血与火,才是属于军人的荣耀!”
“永远记得你的责任!”
一声接一声的叱骂训诫在空旷的黑暗中不断回荡。
“刺!”
卫铭猛地转过身,就见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小季臣”背对着他举起长剑,对准脚边一个异族人狠狠刺下。异族人瞪大眼睛,紧紧揪住“小季臣”的军靴,张大嘴发出无声的惨叫。
“小季臣”不为所动。只是一下紧接一下,像屠杀一条野狗一样。飞溅的血染红他的军装。
一个年迈的声音赞许道:“你做的很好,季臣,这就对了。”
“小季臣”慢慢转过脸,表情麻木,眼底是对生命的漠视。
敌人与族人都渐渐消失,黑洞洞的世界里,只剩下“小季臣”一个人拖着长剑慢慢往前走。
锋利的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在空白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涟漪般扩散的血红。
“小季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穿过无数破碎的战场幻象,穿过熊熊烽火和惨叫哀嚎,走得披荆斩棘,义无反顾。
与之相伴的,是他越来越冷酷的眼神,越来越抿紧的嘴线。直至彻底的冰封与深沉。
突然停住脚步,他抬起头,似乎在聆听什么。
一只小猎豹从不知何处跳出来,停在他身边。它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怕“小季臣”。不仅不怕,甚至还挑衅般做出撕咬扑杀动作。但它太年幼了,乳齿不具杀伤力,咬着“小季臣”的裤腿拖拽,也只像在撒娇玩耍。
“小季臣”慢慢蹲下身,放下拖拽了一路的血红长剑,把手放在小猎豹脑袋上,动作生涩僵硬,试试探探地想要抚摸它。
小猎豹一口咬住这只犯上作乱的手。
“小季臣”也不生气,只是一动不动由着它啃咬。
卫铭有种感觉,如果他放着不管,这只小猎豹就会一直咬着“小季臣”不放。
他现在在给子车季臣做精神疏导,遇到这种情况,为避免“小季臣”恼羞成怒给外边的大季臣制造麻烦,他肯定要帮对方一把。
卫铭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猎豹的脑袋。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抚这只狂妄的幼崽。
小猎豹被卫铭的精神触角一抚摸,立刻松开口,露出舒适得要打盹的神情。
“小季臣”把小猎豹抱起来,抱进怀里。抬头朝卫铭这个方向微微一笑。
也许是对着卫铭,也许是对着卫铭身后那片虚空,他轻声说道:“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又不会像他们一样说好听的话。我从现在开始为你改变,学做一个温柔的人,还来得及吗?”
卫铭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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