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杀了他。
……画面一幕幕从眼前走过,宛如死前的走马灯,庚衍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游离,漂浮在金色的海洋。接着毫无预兆的,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般的痛楚袭击了他。
这样的痛楚,庚衍也不陌生。
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如泣如诉,庚衍恍若未闻,静静忍受着这股痛楚,他想起自己问过李慎无数次的那个问题,他问对方,你可愿陪我?
同时他也无数次问自己,你疯了吗?
为什么会放弃杀死李慎?为什么要将对方留在身边?为什么明知道会被背叛,还要自欺欺人?
真有趣,庚衍想,也许我的确是疯了。
无数金色的纹路浮现在他的身体,爬满了他的面孔,钻进他的瞳孔,将那里面染成一片死寂的金黄。老和尚头上的尖角一根根粉碎,细细的金粉在四周飘荡,塌落的山石堆陷在两人身周,环绕成一座高高的石圈。
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过。
庚衍的意识依然在那片光海中漂浮。
他看见李慎站在尸山血海,身旁旌旗翻飞,却空无一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回头望过来。
庚衍的视线突然模糊,站在那里的人,似乎又变成了他自己。
他向前迈出一步。
长安大斗场的擂台上,伤痕累累的李慎抬起头望着看台上的庚衍,四目相对。
又一步。
观洲雪夜,李慎坐在城头,仰首望着雪中明月,周身的冷寂仿佛一把细利的小刀,一下一下,轻轻叩在庚衍心田。孤单而骄傲的,他命中的宿敌。
接着一步。
北地雪窟,挡在冰流之前,疯狂嘶喊的李慎。
继续一步。
火烧连城,跪倒在遍地尸骸间,无声恸哭的李慎。
一步又一步。
南海之涯,注视着没有尽头的渊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会离开他的李慎。
无法停下脚步。
白山顶上,搂着他,说下辈子,刀山血海,还会陪他闯的李慎。
……怎么可能停下脚步?只想拥他入怀,亲吻,拥抱,肆意怜爱,在他全身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将所有一切全部独占……这份快要疯狂的心情,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疯狂。
庚衍自嘲的笑。
他撕碎了那片金色的光海。
老和尚陡然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你!”
他猝然惊呼,却也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惊呼,没有任何源能的波动,那双冰蓝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像一对无光的深渊。
几缕细细的血丝从庚衍双眼滑落。
他缓缓合上眼,遍布于周身的金色纹路渐渐化成细碎的金色光粉,消散于空气当中。当最后一道金纹也从额角消失,庚衍再次睁开眼,瞳孔也恢复成本来的漆黑。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面上现出疲惫之色,探出手,将对面老和尚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这一局,终究是他赢了。
虽然代价不低,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庚衍站起身,看向身旁那只高高耸立的巨木。巨木的顶端就是那尊佛像,在大山崩塌后,它隐藏于山体中的部分此刻也显露出来。根据老和尚的记忆,从这片空间存在时,它就已经存在。
他们叫它,天木。
庚衍伸出手贴上巨木,他在它的表面用力划出一道裂口,只见金色的仿佛液体又仿佛粉尘的物质从裂口中缓缓溢出,用手去触摸,就又变成了金色的光粒,消散不见。
右掌如刀锋版切开了粗壮的树身,庚衍向巨木的内部伸长手臂,片刻后,从中取出了一枚鸡蛋大小,通体金黄的晶体。
几乎是在他将这晶体取出的瞬间,巨木骤然从他用手掌劈开的裂口处向两边开裂,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的震动。庚衍抬起头,皱眉看着原本笼罩于天空四周的迷雾渐渐消失,在他的感知中,似乎有一只盖子,正从上方缓缓落下。
那感觉就像是——天幕?
庚衍收起晶体,身形蓦然从倒塌的山石中突出,他看了眼守候在山石周围的空山寺僧人们,开口道:“这里要被封住了,出口在哪里?”
僧人们紧张的看着他,无人作答。庚衍看着他们的表情,心知多说无用,他正要往来时的入口去,就听有人问:“这位施主,方丈他……”
“他死了。”庚衍平淡道,“天木倒了,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僧人们大惊失色,更有人拿出了武器,庚衍不想动手,身形一闪已从原地消失,他飞快来到入口处,来时那里是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虹色瀑布,此时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山崖。
他问坐在山崖前的年轻和尚:“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年轻和尚见到他有些惊讶,闻言摇头道:“虹流每隔三旬出现一次,如此才过了七日,没有虹流,就无法进出。”
庚衍皱起眉,道:“距我进来,已经过了七日?”
他在与老和尚的比拼中被对方诡异的源能冲散了意识,也忽略了时间,但并没有感觉过去太久。但年轻和尚也没必要骗他,所以,恐怕真的是过了七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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