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让卓亦凡在意的却并非此事。那天跟何建国汇合,何建国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闷沉沉道:“没事就好。”当时何建国的目光之深沉厚重,手上的力道之大,令卓亦凡而后几个夜晚,都常常梦到这个情景。
等他手臂上被抓出的青紫都消却了,卓亦凡依然不能释然:他直觉那不只是关心,因为对方目光中的情绪翻腾得太过浓郁,而这浓郁的情绪就像是一锅煮沸的老卤,隔着蒸汽和乌黑的水面,让外人难以猜测其中到底藏了哪些材料。
可事后何建国很快恢复如常。卓亦凡就这样错过了最好的询问时机,只得把满腹疑问封藏。
去年小股反叛势力引起的慌乱似乎才发生在昨日,最近又酝酿出了另一个令人惶惶的风暴——拉曼拉病毒开始在非洲蔓延。这病毒着实可怖,恐怖到正常人只要短暂接触患病者,稍一不慎就会被感染,而感染者很快会出现高热反应,产生幻觉,最后死亡。
每天新闻都在更新因拉曼拉病毒感染死亡的人数,而这至今没有敌手的无形敌人对该国人民的威慑似乎远超过枪林弹火:汉邦工厂的不少工人都要求辞职回家,这让林志雄愁得一夜之间沧桑了不少。
卓亦凡在非洲历练了将近两年,再不是不问世事的少爷,现在工厂人心惶惶,他作为名义上的厂长,于情于理都该出来安抚一番,于是跟林志雄商量了下,特意开了个全体会议。
开会那天,会场所有人都按照规定带了口罩,偌大的空间充斥着消毒水和石灰水的混合气味,所有人都安静地不发一语。在这浓郁到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中,卓亦凡拿着话筒开了口。
“在座的各位,我十分理解大家想跟家人待在一起的心情,说实话,要是我只是个来这儿旅游的游客,我现在早走了。而我现在之所以待在这里,最大的原因是,我在这里还有责任——也就是诸位的安全。想必大家也从新闻中得知了病毒的恐怖和它可怕的蔓延速度。实不相瞒,我刚刚得到了最新消息,就在本镇的另一侧,圣佛兰华资医院,已经出现了一位疑似病毒携带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边等待林志雄翻译结束,一边环视底下的工人,看着他们开始小声议论。
“我想,大家应该知道镇上的卫生条件,至少在桑库加镇,除了圣佛兰医院外,我们工厂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真诚地请求大家,为你们的生命多考虑一分。”
说完,卓亦凡放下话筒,弯腰鞠了一躬。然后翻译完毕的林志雄才走到前面,继续劝说。立在一边的保安主管何建国,盯着卓亦凡的侧影,目光深沉又带着些欣慰。
那天大会结束,大部分工人都定了心,只有少数仍然舍不得家中亲人的,回了家,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林志雄许诺预支的半年工资和拉曼拉病毒得到遏制前再不得踏入工厂范围的要求——为了剩下工人的生命安全。
然而在几个月之后,让这个国家人民惶恐的,不止仍然肆意作恶的拉曼拉,还多了另一股势力——红巾军。他们打着人民拯救者的旗帜,以制裁懦弱无能现政府为口号在全国范围内与政府武装进行交火,同时枉顾平民性命进行灵魂收割机式的杀戮。这群嗜血的恶魔,给这个国家染上了新的一层阴霾。
12.
卓亦凡前些天还担心着,生怕哪天红巾军的炮火就落到了工厂上方。何建国当然也有同样的忧虑,于是早早地组织了手下的人,在工厂外围加固了防御工事,又在大门前面放了路障和沙袋,还让人把半藏在地下的老库房腾了出来,以防万一。
却没想到一直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那天上午,一个皮肤黝黑,有着亚裔面孔的男人,开着一辆满是弹孔的越野车就这样冲进了工厂前的空地,他举着双手,下车大声道:“i ar ne.”
卓亦凡对nessa很有印象,所以让人打开了铁门,然后带着保卫处的一行人走了出来。不过他听着赤手空拳一脸脏污的男人嚷嚷着自己是大使派来救他们的,莫名不爽,便拿着喇叭道:“你?来救我们?”他实在觉得好笑,自己跟何建国他们忙活了半天,原来就等来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援兵”。
“……现在一把怎么救我们啊?”
卓亦凡本以为自己这个下马威无懈可击,吓唬完对方然后给点甜头,也就罢了。万没想到那个灵活的nessa冲上来把自己推开,当面拆了台。
踉跄两步才站稳的卓亦凡看着俩人旁若无人地上演老乡相认的情景,终于没忍住扶了扶额头。
然而等他下意识去看何建国时,才发现对方盯着来者愣了神。卓亦凡顺着视线看去,正巧看到车上有个长得不错的洋妞,带着个黑人小女孩儿,下了车。他心中莫名不大愉快,心说:平常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呢,没想到只是没撞上好的那口。
何建国刚刚探究着那男人手上包扎的伤口,此时察觉到身边的视线,回头去看,发现卓亦凡脸色极差,不知是何缘故。所以后来为了讨好对方,在卓亦凡冲着rachel医生献殷勤的时候,还特意跟老林配合,好衬托卓亦凡的了不得,却没想到卓亦凡并不领情,脸上的神色又莫名差了几分。
下午,自称冷锋的男人告知他们,即将有一架联合国的救援飞机前来,会救走所有人。惶惑的人群终于被这句话安抚,晚上人们循例开起了篝火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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