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的神色,倘若有人被带到这里,他绝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把他带出去。只是不知这人受了伤之后能不能挺到现在,晏无意摸了摸怀里,上次温述秋给他的伤药还留了一些,若是这人伤太重也能先支撑一段时间。想到这里,晏无意加快了步伐,今晚他的任务更加复杂了一些,得赶紧找到太子要的东西。
地宫太静了,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见。各处都是珠玉宝藏,令人目不暇接,花里胡哨的堆满了宫殿的角角落落。这无数的宝藏,上面都带着清晰可见的印记,男人随手一捞,要么是印着南方船舶世家章记的珐琅瓶,要么是写着‘留待女儿嫁妆’字样的好玉。
渐渐的,晏无意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他看到了个熟悉的小东西——那是一把精致的白玉扇,端端正正地放在扇架上。
印象里,那个人总是手执一把素美的白玉扇,冬天用它接落雪,春天用它拨弄艳丽的花朵,夏天用它贪凉,秋天用它挖烤好的红薯。
那个人也总说,君子端方,如白玉扇。扇以玉为骨绢为面,人则该以纯诚之赤心为骨,以素雅仁信为表。
晏无意笑着摸了摸冰冷的扇子,那个懒散清瘦的男人终于在记忆中渐渐显露出惊为天人的容貌风骨,他笑着拿扇子轻轻敲了敲手心,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远了。
他小心翼翼将扇子收好,毕竟是小师叔的遗物,日后有朝一是要物归原主的。他一个个看过去,却又在寻找之中变得迷惘起来,晏无意忽然在想自己是否违背了爹娘的期待,父亲要他莫要杀人,母亲想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璇玑阁人从不轻易入世,可是自从当年大变之后,晏无意便像是舍弃这个身份一般在江湖之间游走。有的人知道他是璇玑阁来的人,有的人不知道,久而久之,晏无意也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还算不算是那脱离俗世的一员了。
儿时父母并未对他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从不要求他武功高强与否,也不在意他是否才学过人,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这期待在那时看来只是平常,现在却变得愈发沉重。晏无意宁可父母希望自己功成名就,也不想他们再期待自己放下仇恨了,过着理所应当的快乐日子了。
他在不断往报仇雪恨的那条路上靠拢,做得越是多,他便越是快乐。但是现如今扪心自问,自己的如此作法是否辜负这沉重的期待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根本不可能再说得清,父母早已仙去,自己也早已长大成人,他们再不可能为他的未来呕心沥血,投入一丝一毫的教导。
晏无意心下怅然若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掌心上有一个丑陋狰狞的伤疤,有这么一个瞬间,他感到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成,再下一个时刻,他又感到自己过往想要的逐渐在身边清晰起来。
过去的已然是过去,他要抓住重新带给自己温暖的人。思至此,晏无意的心中突兀涌上一阵热潮,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坚定了不少,如果他能和那个人一起,也许便再也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只能触碰到冰冷的月光与铺盖了。
晏无意的步子越来越快,他似乎看到了无限希望,他闻到了上好的龙涎香的味道,也许恭王的寝殿就在那扇绘着花好月圆的屏风之后。
在这个昏黑的夜间,正有一人,身着灰衣带着森白面具,快马加鞭地向筑地赶去。他风餐露宿数十天,只为将怀里揣着的那一封加密的急信赶紧送到主子手中。
他狠狠地一挥鞭子,枣红色的马吃痛惊叫一声,不得不加快了奔跑的速度。那一封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若是泄露出去,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但是现在灰衣人可无闲暇功夫想这些,身前身后都有截杀他的暗卫,而接应自己的伙伴还迟迟未见踪影。
灰衣人看了看天色,横下心来打了声呼哨,一只鹞鹰远远落了下来,他飞快地将信塞进竹筒里又将鹞鹰放飞走了。
还未歇口气,身后便有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射穿了他的心脏。灰衣人阖眼前,无奈而又愤恨地看着那只没用的禽鸟被一人打下,剩下的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鹞鹰虽被打了下来,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出手之人将它交给了身后策马的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匆匆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眉头顿时死死皱了起来:“恭王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身后黑衣长随也跟着扫了一眼不由得张大了嘴,颤抖着说道:“他、他这是疯了罢!”他话还未说完,又见锦衣公子将信重新塞了回去,顺手放飞了鹞鹰,更是万分不解:“公子,你怎么放了!难不成不该收起来吗,太子若是知晓了定是会责难你的。”
“不,” 李清夷望着那在黑夜中迅速消失的小点,微微勾起嘴角:“太子不会有异议,若是他在场,定然也会这样做。”
“为何?”长随皱眉问道。
那锦衣男子笑容温文尔雅,却让人无端感到一股寒意,他轻声呢喃道。
“因为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好猎人该开始收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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