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罪臣
张贺在廷尉府里等候的空闲时间里, 赵禹让下人给他端来了饮品,张贺接过来一看, 银耳红枣汤, 里面还加了不少糖, 看来赵禹还是拿他当小孩子照顾。
张贺这一天内跑来跑去,现在乍一安静下来, 确实觉得喉咙干渴如火烧火燎一般, 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这一碗饮品真是及时雨。
“谢谢廷尉关怀。”张贺用勺子舀了一口塞进嘴里, 真甜, 好喝。
“令尊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操心了,我会在能力所及之内关照张汤的。”
“到时候还烦请廷尉助我一臂之力。”
正说话间, 外面有人跑了进来:“京兆尹属吏求见。”
“让人进来。”赵禹有些奇怪, “京兆尹管理长安治安, 来我这做什么呢?”他目光投向门口,却发现壁角的一柱香快要燃尽。
赵禹于是回头看向张贺,张贺点点头说:“臣所说的那个证人就快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吏, 跪在地上禀报:“京兆尹接到百姓鸣冤, 说丞相府的属吏无故扣押一名叫做田信的商人, 此人与御史大夫被告一案有重大联系, 恳请廷尉府将人从丞相府带出, 免得百姓说丞相御下无道,对我京城治安持有微词。”
“哦?京兆尹的意思是要我去丞相府提人了?”
“臣大胆揣测,应该正有此意。”
张贺笑眯眯地对赵禹说:“廷尉你看, 陛下诏令你亲自审理的案子,重大联系人却关在了丞相府,这查处起来恐怕不太方便吧。”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赵禹对来人说,“向京兆尹报,就说此事我会秉公处理。”
“敬诺。”
赵禹看那人走出房间之后,对张贺说:“你打得好盘算,让我这个廷尉府派人出面去和丞相府抢人?”
张贺回答道:“廷尉您现在代表的是天子的威严,凭着天子诏令去丞相府要人,就算丞相也不敢阻拦。”
“好一出狐假虎威。”赵禹顺着胡子赞道,“张汤平素在我面前夸赞你聪明,我还道他吹牛,原来确实有几分急智,我这就派人去把田信提过来。”
“廷尉谬赞了。”张贺说,“未知家父现关押在何处,我想要去探视一番。”
赵禹点头道:“这个倒不难,我亲自带你去。”
张汤虽然被下令审查,但明面上还是御史大夫,所以廷尉府的大狱里给他专门弄了一个单人vip牢房,里面该有的生活用品一样不少,倒不是和电视剧里那样只有栅栏和干草。
不过就算房间里还算素净,但毕竟是牢房,张贺跟随赵禹一步步沿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感受到了里面传递出来的一股密不透风的死气,有不少陌生面孔在囚室里,一脸冷漠地打量着来人。
狱卒从腰间掏开钥匙,打开了最里面的门,张汤背对着栅栏坐着,正拿着毛笔趴在案几上奋笔疾书。
“张君,你不要再洋洋洒洒写好几卷竹简为自己辩护了,现在的情况是陛下根本听不进你的说辞,还是养足精神,莫要做无用功了。”赵禹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开口劝道。
张汤也不回头,只是摇晃了一下脑袋,嘴里回答道:“我是被冤枉的,这些罪名我是不会认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告诉世人,我张汤并没有行那些奸诈之事,是丞相三长史诬蔑我。”
赵禹为张汤的死钻牛角尖精神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还是暂且停下笔吧,你儿子来看你了。”
张汤握笔的手一顿,他放下笔,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栅栏旁边:“贺儿,你怎么来到了这种地方?”
“阿翁,家人都很担心你,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你们父子俩慢慢聊吧。”赵禹抬腿离开,给两人留下了单独相处说些私房话的空间。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你现在也在朝中为官,为父怕牵扯到你,影响你的仕途。”张汤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太子已经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过话了。”张贺劝慰道,“我请廷尉帮忙将王信从丞相府带出,相信很快就能洗清那些泼在阿翁身上的脏水了。”
“傻儿子,你以为一个王信就可以让我无罪吗?”张汤摇了摇头,“你知道为父一路走来,从先前陈皇后的巫蛊案,到淮南衡山谋反大案,一路上踩着多少人的鲜血上来的?推行法令需要严酷的官吏,虽然那些人是按律处置,但背后恨我的人又何其之多,你还记得之前想要暗害你的李姬的远房族弟吗?”
“孩儿记得。”这是张贺第一次感到了性命遭受威胁,就好像温室里的花朵突然接触到了滋生罪恶和杀戮的土壤。
“那人就是因为亲友被我所严厉处置的大狱所株连,才将恨意转嫁到你身上,还有朱买臣,其实我一直知道他还嫉恨我当初没有法外容情放过严助。”张汤叹气道,“我帮陛下排除阻碍,推行政令,得罪了不少大臣和诸侯王,你听过腹谤罪吗?”
“我对此有所耳闻。”
“那是元狩六年的事情,当时陛下和我商议要造白鹿皮币,因为此事和大农令密切相关,就询问当时担任大农令的颜异的一件,谁知道他为人廉直,竟然反对道‘当初藩王跟列侯朝贺时的礼物,都是玄色璧玉,价值才数千钱,而用作衬垫的皮币反而价值四十万,本末不相称’,陛下非常不悦,恰逢有人举报颜异有小事冲撞法令,陛下要我给他定罪,我知道陛下是想要杀鸡儆猴,于是就用腹谤的罪名处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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