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一直很清醒,忠乃他遵从的纲常礼教,但他非愚忠,也没有热切到把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也献身出去。
他开口回答:“受人所托。”知道这俩兄弟一定要继续问下去,北漠也不主动开口,一派坦荡荡的样子,绝不露半丝心虚。
果然,殷天正沉沉开口:“何人?”那态度便是摆明了“不说,就死”,真真可谓是嚣张至极。
北漠早想好措辞,解释道:”故人临终前请我帮他替他看望多年同伴是否安好,因是来此打探,还求请二位大人恕罪,我绝无半点恶意。”
殷天正身体微微一僵,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迟疑和嘶哑:“你口中的故人,叫什么名字?”
北漠心中一跳,有些莫名的感觉拥堵在心口,但他最终还是开口回答:“北漠。”
这个此刻显得分外残忍的字眼轻飘飘地落下,仿佛鸿毛落于水面,不起一丝波澜。然而空气却似乎突然凝滞,也许不过一息时间,北漠便只看得小少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他怔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待他回过神来,殷天正已经被殷天向抱去屋里了。
北漠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作何是好,倒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他只站在屋外,此时也没有人有空理会他,大夫和仆从不停进进出出,北漠只注意到几块带血的帕子,叫他心中一紧。
那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他经历过这孩子的童年,也参与过他的少年时代,虽然那个“北漠”已化为崖下亡魂,但感情终究都不是可以如此便一笔勾销的事。
他微微蹙眉,面上难得露出些情绪来。
屋里突然大乱起来,有人惊叫的声音,有东西摔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个人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一张脸寡白,唇色却被鲜血染得可怖,他衣冠不整,披散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仿佛索命厉鬼一样甩开众人,殷家原本十分漂亮轻灵的踏云追风步,被他用得跌跌绊绊。
“拦住他!”殷天向慌张地高声命令,便是没有他这一句,北漠也已经反射性地脚步一错,站到殷天正左前方,伸出手想要拦下他了。
不料对方也不看是谁,一掌便向他劈来,没留半分余地,只是气息虚浮,北漠倒轻松接下了。他却不依不饶,一时什么招都用上了,殷天正今时已不同往日,能接下他几招的少之又少,更何况这般毫无保留地出手,北漠又不想伤到他,于是也大感头疼。
两人一时竟交起手来,旁边侍从只能着急地看着,却插不进来半分。
小少爷开始许多招术是他未见过的,应付起来还有些麻烦,后来竟慢慢变成多年前他教的招术了,这些招术虽然刁钻,但出自他手,他自有对应之招,反倒轻松了。待北漠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去看他的神色时,才发现他眼中原本的癫狂已经散去,变成一种复杂的眼神,似狂喜又似极恸、似希望又似绝望,他还没回味过来那是怎样的眼神,便看见所有情绪都化为两行清泪,从小少爷睁大的眼中掉落。
他听见小少爷轻轻开口,语气温柔:“你也学会骗人了,漠漠。”
然后那人便像一只断翅的残蝶向后坠去,北漠连忙将人接住,低头望着他唇边绽放的微笑,恍然间竟觉得还如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一般。
仿佛这七年岁月,并未在他心中刻下狰狞的刀痕。
殷天正慢慢伸手,死死抱住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他胸膛,话中带笑:“我终于找到你了,漠漠。”
北漠一怔,用巧劲将人推开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昏了过去,而自己衣襟前,已是大片血污。
北漠躺在床上。
至于他为什么要躺在床上——因为他起不来——为什么起不来——因为小少爷实在是搂得太紧了,一有异动他便抿紧唇死命抱住手里的东西,妄图用最后一点力气留住这热量,怎么也不肯撒手。倔强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那个黏人的孩子。
北漠谅他有伤在身,也就由他去了,直挺挺地和他一同躺在床上,两眼发愣地走神。
也不全在走神,因为殷天向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与他大眼瞪小眼。
殷天向觉得此事荒谬至极,这世间当真有借尸还魂之事?可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以另一个人的皮囊,他又不得不信。
看着床上“相拥”的二人,(北漠:什么相拥!明明是这个小黏人精抱着我不!肯!撒!手!好不好!)他也怔怔地出了神,眼中忍不住露出些许茫然和荒芜。
弟弟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回来了,他呢?
他一直在找,一直在等,可是那人却未露过半点声讯,硬是将他抛在这里,不管不顾。那人真就狠心至此,这一生,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想至此,心口不由一阵剧烈的疼痛,叫殷天向蹙起眉头,微微弓下身去压住胸口,也顾不得在北漠面前失了态,再抬起头来时,他眼角有些红,神色却恢复如常了。
这般的疼,原觉得撕心裂肺,现在竟也习以为常了,便这么痛下去吧,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反正那个人也不愿再施予他半分关注了。
他自嘲地想,嘴角勾起半个苦涩的笑。
北漠知道了当年的事后,也觉头疼,这事听殷天向的意思,还与他有关。
殷天正在他“死”后越来越沉默,后面甚至开始变得暴戾阴冷,知道了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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