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正午的时候,宁紫玉回来了,他看见叶邵夕坐在座椅中,侧目遥望窗外,一直不说话,不由奇怪道:“看过了?御医怎么说?”
叶邵夕侧首不懂,不答反问道:“柳茵怎么样?”
“问她做什么?又与你无关。”
“她的……或者是说……你的孩子呢?”他好像很紧张,呼吸压抑得微薄而绵长。
“打掉了。”宁紫玉不以为然地道,“是她瞒着我在先,我早就警告过所有人,不许私自怀我的孩子。我宁紫玉的孩子,注定是要执手一生的人才能为我诞下。而这个人,必须要具备驾驭一切的才学和能力,气场以及胆魄,方能被我肯定。”
“君……赢冽么?”
“只有他才有这等气魄和胆识,只有他才配,不是么?”
叶邵夕沉默半晌,没回答,算是默认。他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侧首望向窗外。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地倾轧下来,笼罩了他全身,他隐在黑暗中,让人连一丝表情都看不清楚。
下午的时候,叶邵夕换了侍卫服,前去换岗当差。
他沿着回廊经过之时,天边已泛起了红光,有些日薄西山,晚霞千里的催逼之景。暮色低垂,渐覆大地,天尽头一只孤雁哀鸣飞过,一声一声地啼叫,啼破长空,寥落而苍凉,空旷而悠远,无端惹人心碎。
晚风吹过,叶邵夕持剑测力在斜阳中,却觉得有些冷了。
他走了一阵,走到冷宫的一处祠堂中。
这个祠堂是他数月之前发现的,祠堂中有个小佛堂,而佛堂之中又有个伺候的小和尚。这佛堂似乎被荒废了许久,佛龛中已没有人再上香,只有小和尚守着,每日里来打扫一两次,很是冷清。
然而自从叶邵夕无意中发现这里之后,佛龛之中每日又不断燃起了线香。
这一日,叶邵夕来了,给了小和尚两个香油钱,又让小和尚在佛祖金身、佛塔、经卷前分别燃起了一盏盏的莲花灯,祈愿佛祖能够原谅心中那人所造下的罪孽,能获大功德,祈愿光明能够照破内心的黑暗世界。
虎毒不食子,那人今日,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骨肉。不知自己燃起的这几盏菩提心灯,能否为他驱除前路黑暗。叶邵夕有些担心。
后来,叶邵夕又待了些时候,诵些经卷,直到和他一起当值的另外一名侍卫来找他。
这位侍卫名唤江棠,年纪还不及他大,远远看见叶邵夕,便乐呵呵地招手呼唤。
“叶侍卫!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叶邵夕抿唇一笑,又小佛堂中出来,在门口迎接江棠。
“你看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江棠笑嘻嘻地抱着两坛子东西过来,揭开封口。二人一齐坐在小佛堂外的院落中。
醇香的酒香味扑面而来,而叶邵夕一闻到味道,胃里却立马一阵难受,他拧了拧眉,感觉胃口里翻江倒海似的,十分恶心,险些要吐了出来。
“这可是宫里陈年的佳酿,今日我托酒窖的亲戚卖给我的,瞧瞧!整整两坛呢!”
叶邵夕笑他:“你怎么搬过来的?”
“哈哈……上头的人欺负人,咱们就不能自作自乐了吗?这里是冷宫,天气又冷,又不会有人来,搬两坛酒还不容易?你看!我连大腕都准备好了!”说罢,江棠“砰”的一声摆出两个大腕,居然比平时客栈常用的还大了一倍。他很兴奋,立马揭开一坛为二人满上,随后端起一碗,与叶邵夕碰杯,豪气干云地道:“两坛酒!你我兄弟今日就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江棠因为被上面的人打压,始终郁郁不得志,心里一直不痛快。
叶邵夕愣了一愣,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好。”
他端起酒碗,双目沉沉地看着碗里来回摇曳的清冽液体,不由得忆起今日老太医叮嘱过的话,心里顿时一抽,有些没由来的绞痛,几近窒息。
“好!干!”叶邵夕与他豪爽一碰,不期然溅出一些,弄湿了衣袖。
他猛地仰头灌下,冷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汹涌而下,割得他胃中生痛。
“叶侍卫好酒量!”
叶邵夕将喝干净的空碗拍到石案上,朗声笑道:“你我今日!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夜深楼静,寒风惊起,清冷疏离的月华轻飘飘地铺洒下来,仿若寒霜,凄凄怨怨地结了一地。
叶邵夕笑得豪放,一直不停地举碗相碰,嘴中高呼着“干”,一仰首又豪饮下去,冰凉刺骨的液体顿时喷涌而来,几乎要割伤他的喉咙。
由于喝得过猛,他不期然地呛了几声,险些呕吐出来。
江棠被他的样子吓得不轻,在他咳了好几声之后,才惊了一跳似的去帮他拍背。叶邵夕却一挥胳膊,蓦地将江棠推开,他转过身去,手撑在身下的石凳上,忽然不说话了,静默不动了很长时间。
“叶、叶兄弟……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叶邵夕自嘲一笑,背对着他闭上双眼,撑在石板上的手也渐渐收紧,最后紧攥成拳。
他被人当做替身算不算心事?……他被人看成男宠算不算心事?……他被十几年来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活在一起,原本以为还要死在一起的亲兄义弟算计利用算不算心事?
叶邵夕不怕死,可他竟连死也不能。
原来人在生死之决间,连蝼蚁也不如。他每踏出一步,陪葬的都是昔日兄弟的鲜血和生命。所以他只有活着,一步一步,苟且偷生,忍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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