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瑾摇摇头:“碗在桌子上,你别总在这儿,晃得我心烦。”
若是在以往,他这样毫不客气的话一定会激怒对方,可自从苏若瑜开始逼迫他喝那种药之后,这变态的脾气就变得愈发好了。
少年笑容不变,往旁边的贵妃榻上随意一坐,两条腿欢快地晃了起来:“来嘛哥哥,那时候,可是连国师都夸赞过你的箫声的,我想听。”
苏怀瑾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将箫管横到唇边,一如既往地放弃了与对方争辩:“你想听什么?”
“嗯……春江明月夜,怎么样?”
苏怀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曲调轻扬之时,却显然并非那脍炙人口的曲调。
苏若瑜的嘴角动了动,有些撇了下来。
“这曲子倒也好听,”曲调过半,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眉目又舒展开来,“松涛隐隐、白鹤清鸣——是祝寿的调子,哥哥自己作的吗?”
苏怀瑾按动的指尖一顿,最后一缕箫音幽幽袅袅婉转而去,室内一下子便静下来,只能听见窗外微风拂过树梢,偶尔掺杂点点鸟鸣。
“你是什么人?”他认真地转头看着苏若瑜,语调平铺直叙,目光却笃定,再无一点动摇,“苏若瑜,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的面容一僵,强笑道:“哥哥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弟弟,不然还能是谁?”
苏怀瑾不理会他的狡辩,将那箫管珍惜地挂在腰间,抚摸了一下,才抬头道:“这曲子名‘雪砚’,三个月之前,文渊侯府过寿,父亲令我献艺,当时仓促之下,只能临时用了这还未谱完的曲子,当场将后面未竟的曲调补充完整。”
苏若瑜的笑容这下彻底消失了,他紧紧地攥着贵妃榻的一角,指尖用力到泛白。
“可临场发挥到底不若私下精雕细琢,”苏怀瑾声音不变地继续道,“一般人对这小事不甚在意,唯有国师喜好雅乐,当场赞了,宴后私下却去找我,共补了后面的缺漏——父亲好名,将这事儿宣扬出去,正巧赶在院试之前,一时传为美谈。”
苏若瑜紧紧地抿着唇,面色有些发白。
“苏若瑜,”苏怀瑾嘲讽地笑起来,“刚才你说好久未听我吹奏,我便觉得奇怪——这三月以来我对那后来补上的后半曲时常习练,长公主府与文渊侯府一墙之隔,你会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
“你自小聪颖,唯独对音律一道不甚上心,如今我们所处的时间,算来距离‘身死’之时已十载有余,你记不得‘当年’国师夸赞的曲调情有可原,可一首曲子日日不断听了三个月,今天却表现得仿佛第一次听到,那便说不过去了。”
“这段时间,我都未在家中……”
“看来你又是忘了,”苏怀瑾冷笑道,“我考院试前夕,你为了阻止我应考都做过什么。”
他伸出右手来,上面一道狭长的暗红色伤痕在白玉般的皮肤上如同蜈蚣一般丑陋可怖,虽然愈合得不错,但仍然可见当时的凶险,“你不在家,别告诉我这是家里下人不小心弄出来的印子?”
苏若瑜不说话了,他眯起眼睛,久违的怒气冲冲又在眼中显现了出来,苏怀瑾说不清楚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瞳隐隐变细,好像变作了动物那样狭长的竖瞳,可仔细去看时,却又分明还是原先黑亮的人类瞳孔无疑。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苏怀瑾抖抖右腕,将宽大的袖子抖下来遮住腕上的伤,“你根本就没有比我早回来多长时间——一天,至多两天,你匆忙布置了这个地方,用不知名的手段将我掳来,奇怪的是,竟到现在都没有被别人找到。”
“那些蠢货当然找不到,”苏若瑜脸色很难看,却仍不难觑见他神色中的傲然,“他们哪里有那种本事。”
“对,他们是没有那种本事,”苏怀瑾静静道,“但你也不该有。”
“作为区区一个侯府次子,年方十二,你不该有能力在一两天时间里布置出这么一间充斥着世间珍品的屋子,也不该能把自己备考的兄长悄无声息地从府中劫走,更不该有能力在这里为所欲为,每天什么多不做,便能叫长公主府的人都找不到我。”
“所以,你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若瑜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他缓缓地抬头,看着苏怀瑾,忽然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哥哥啊……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你的时候,你还是总能够给我惊喜。”
苏怀瑾心下一跳,他忽然意识到了危险,有些犹疑地后退半步,想要避开那如有实质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苏若瑜咧嘴一笑,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扑上来,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本来还想等几天的,但我实在拿不准,再过几天,你会不会就想到从这儿跑掉的法子了。”
“所以……就现在吧,哥哥,从现在开始,永远跟我在一起吧。”
苏怀瑾惊悚地看到,一阵紫黑色的雾气开始源源不断地从苏若瑜身体中涌现出来,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阴翳妖娆的红色纹路,将本来清秀的小脸衬得格外诡异。
掐着他的手猛然一紧,瞬间阻断了所有空气,苏怀瑾抑制不住地猛烈挣扎起来,却还是绝望地发现,生命力正在以快到能够清晰察觉的速度从自己体内流失,更可怕的是,他总感觉那些生命力仿若实质,正顺着苏若瑜掐着他脖子的手源源不断地流动到对方身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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