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耶律洪基拉开金弓,嗤嗤嗤嗤几声,一箭一个,已射中了六人。有的一箭贯胸,有的却射中面门肚腹,被血流呛住,叫不出声,在木桩上不住地抽搐扭动。皮室军同声大呼:“万岁!万岁!”山呼地摇,跟着开弓射去。箭如雨下,登时将那几人射的刺猬一般,都成了一条条的血尸。
萧峰近在咫尺,若射箭之人不是皇帝,甚或皇帝并不是他结拜义兄,他只一抬手,便能打下那些羽箭。然而此时眼中看着,人一动也动不得。却见那桩上只剩东首一人未死,耶律洪基一声长笑,将弓递过来道:“兄弟,你来!我契丹战神开弓祈胜,才真是得了圣山的庇佑了。”
众军高呼声中,萧峰缓缓将弓接了过来。他用此弓也非是一次,然而此时拉得满了,弓弦的咯吱吱声音刺入耳鼓,竟比声声高呼还响得可怕。北风疾吹,鲜血气息又腥又咸,直扑鼻端。只一刹那间,双臂猛地一振,喀喇一声刺耳酸心,那张铁胎金鈚的硬弓竟被他硬生生拉做了两半!
耶律洪基一愣,才想到他这是故意为之,勃然变色,喝道:“……萧峰!”
萧峰掷下金弓,下马跪倒在地,应道:“萧峰死罪!”
耶律洪基俯视着他,将手一抬,众军乱箭齐发,将剩下那人也射死了。见萧峰别转了头不忍去看,脸上神色一阵变幻,却不出声。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跃下马来拍了拍萧峰肩头,道:“罢了,你且起来。”
萧峰立起身来,只见耶律洪基挥手命众军退避,道:“兄弟,你随我来。”自顾向南行去。萧峰不敢开言,默默地随他行了一阵。耶律洪基跨上一座小丘,放眼四顾,自袖中取了一物反手递来,道:“你瞧瞧。”
萧峰接过看时,却是一卷奏章。辽制臣属上奏皆用汉语,虽然文绉绉地,倒也明白,说的都是南院大王萧峰私纵俘虏,例违祖制,皇上万不可放纵云云。末尾年月,却是自己北征未还之时。登时一惊,道:“皇上,这是……”
耶律洪基道:“这些东西,兄弟你未还朝时不知送上来多少,哼,腐儒的见识,可笑!”伸手将那奏章远远丢进了草丛,道:“朕一把火,全都烧了。”
转眼见萧峰惊异地看着自己,摇头道:“兄弟可还挂记着方才之事?一把弓罢了,算得什么。你为我先平楚王之乱,又定了北疆,若不是你,朕也到不得今日。这座江山,原本便是我们兄弟两个的!”
萧峰如何敢应,听他语气沉重,确是发自至诚,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方低了头道:“大哥待我恩重如山,萧峰……惭愧!”
耶律洪基摆了摆手,举目望着南方道:“兄弟行事谨慎,那是你的好处。若非如此,朕也不放心将这大军交到你手上。北疆之功一直未论,今日朕到南京,便是专为封我兄弟来的。”
萧峰吃了一惊,道:“臣受恩已深,何况北伐之事,皇上都封赏过我属下弟兄了,不敢再……”
耶律洪基倏然转身,朗声道:“南院大王萧峰听封!”
萧峰只得拜倒在地。听耶律洪基说道:“南院大王萧峰公忠体国,为朕股肱,兹进爵为宋王,以平南大元帅统率三军,钦此!”
“平南”二字再入耳中,萧峰全身一震,顿了许久,方才叩首道:“臣萧峰,谢恩。只是还有一事求恳,但望皇上应允。”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伸手来扶他道:“兄弟总是这般客气。你只管说,做哥哥的力之所及,无有不允。”
萧峰俯首于地,哑声说道:“臣统了三军,若有外敌犯境,不问他宋国、西夏或是北境,必定为大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皇上若要大动刀兵,去平那南朝的土地,微臣便求陛下为了万千生灵着想,万万……不可南征!”
耶律洪基笑容顿消,伸来的那只手僵在空中,好一刻,才缓缓收了回去。又静了好长一刻,猛然大喝道:“萧峰!你是辽人,还是宋人?你口中那万千生灵,又是哪一国的众生?”
萧峰拜伏在地,并不抬头。耶律洪基双目直瞪着他,在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又道:“我知你从前在南朝长大,该当知道南朝便不是处处富庶,天气温暖舒服,也远胜过大辽的苦寒之地。你口口声声为国尽忠,难道就不想我大辽子民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么!”
萧峰道:“正因臣两国都曾到过,知道外人的土地如何好法,也比不过自己家乡。南人住不惯北方,北人却也不爱南方,上天已这般定了,皇上,你又何苦要更改他呢?”
耶律洪基森然道:“然则你是要抗命了?在你心中,你的父母之邦,朕这个结拜兄长,都比不得那些南蛮子要紧了?”
萧峰身子一震,亢声道:“臣只知自来兵无必胜之道,两国交兵,死的伤的生灵涂炭,谁也逃脱不开。皇上如此恩义,将国家安危、契丹儿郎的性命都交到了萧峰手上,我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难在前,却不理睬。皇上,耶律大哥,那南征之意……请你收回了罢!”
耶律洪基听到这里,眼中也多了几分震动。略一沉吟,忽然笑道:“萧兄弟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若是朕告诉你,今番决意出兵,便是因为朕……已经有了这必胜之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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