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姜灵洲攥着袖口的手悄然缩紧。
她不着痕迹地刺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面上笑意略僵。随即,姜灵洲温雅道:“兰姑姑可真是快人快语。”
兰姑姑似没见到她面上古怪神情,仍旧目光直直,肃然言语。
“既嫁入魏,那公主自此便是魏人妇。”兰姑姑丝毫不怯,依旧冷声道:“齐人有一言,说‘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王爷乃竞陵之主,亦为公主之纲也。公主兰心蕙质,必当明白老身所谓为何。”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三句话说的铿锵有声,威压十足,竟然不似从一介仆婢口中说出。
兰姑姑的话,令姜灵洲面色一变。
她面上笑意依旧温软,一双眸却烟波微凝。
“敢问兰姑姑从前在哪位贵人身旁侍奉?”姜灵洲不答兰姑姑的话,反而提起了其他事儿来,笑意盈盈地说:“兰姑姑有这般气魄,竟敢对我说这些话,已是胜过寻常仆婢许多了。”
兰姑姑微颔首,目光直直望向姜灵洲,缓缓道:“老身虽敬您一声‘公主’,可这天下间,到底已没有了齐的河阳公主,有的只是魏的竞陵王妃罢了。还请公主,谨记此言。”
顿了顿,兰姑姑松下语气,道:“回公主,老身从前在太皇太后身旁做宫人。只不过,那已是咸元旧事了。”
咸元是萧骏驰之父在位时的年号。
立在姜灵洲身后的白露,已是满面不平之色,脸颊涨得通红。若不是姜灵洲在前,只怕她立刻便会冲上去与这乌洛兰一辩高低。
听这兰姑姑的意思,竟是要姜灵洲识清自己的身份,一心向魏,服侍着萧骏驰。这些话放在普通夫妻身上是无错的,可姜灵洲乃是大齐公主,大齐乃生养她之所,姜灵洲更兼有姜氏血脉在身,若是她一心向魏,岂不是忘孝悌、悖伦常?
白露气得咬牙切齿,小手攥得发白。
忽而间,一只微凉软和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那是姜灵洲的手。
姜灵洲自椅上起来,渐渐近了珠帘。她伸出纤白素手,撩起叮当作响的帘子来,与兰姑姑双面相对。
兰姑姑视线触及她容颜,不由微微一愣。
她早就听过河阳公主盛名,知她貌美无匹,非寻常女子可比,可心中终究存了几分疑虑。前两日只是远远瞧了几眼,看得并不真切;如今却是四目相对,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面前这女子露着似笑非笑神色,云鬟闲坠,皎辉凝肌,容色殊丽非同寻常,恍如五云殿中玲珑仙子,不似人间凡俗之色。莫说男子,便是女子近看也须恍惚些时候。
“听闻太皇太后仙去后,竞陵王便由兰姑姑一手抚养。”姜灵洲步出帘外,立在门前,望向屋外一庭秋色:“我虽嫁予竞陵王为妻,却到底是个齐人。兰姑姑有忧虑如此,乃是人之常情。”
她语气柔和轻雅,丝毫不见怒意。
兰姑姑侧过身,默然不语,目光中却满是打量之色,似在斟酌姜灵洲话语中假意真心。
“只是……”姜灵洲眸光流转,含笑望向兰姑姑,道:“前几日,兰姑姑才同我说过,‘我为主,乌洛兰为仆’。似兰姑姑这般深谙何为‘纲’之人,也应当明白主仆之别吧?”
兰姑姑原本覆着寒霜的面孔,渐渐融开了面上的冰冷。
她弯下身子,似一个老实的仆役般行礼,低低说:“老身自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姜灵洲敛去了面上笑容,一字一句道:“以一届侍人之身,却对竞陵王府的主子口出狂言,又该当何罪?”
姜灵洲面颊上的柔和之色早已消弭,只余肃穆。她立于一团秋色中,髻上珠箔银钿映着天光,茜纱披帛迤逦拖曳,恍若仙云中蓬莱女娥,凛然不可侵犯。
兰姑姑身形微震。
半晌后,她低头服了软:“……兰锦知错。”
“兰姑姑一腔忠心,我自是明白的。”姜灵洲复露出些微笑意:“只是这些话,便是要说,也只得让王爷来同我说。我乃大齐公主,姜氏族裔。这魏国上下,只有殿上萧家人可与我说教。旁得乱七八糟的,还是莫要来逗我笑了。”
一番话温雅淡然,却偏偏满是骄矜。
如芒刺,使人背沾银针般刺痒难熬,却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难熬来。
兰姑姑应了声“是”,心底若有所思。
她在魏国宫廷中侍奉二十余年,见惯了妃嫔豪族、帝王血裔,知晓怎样的金娇玉贵才能养出似姜灵洲这样的天成自矜来。
这河阳公主并非名不副实,徒有其表。她既美貌,又温雅,便是被冒犯了,也仪态翩然,毫不冲动,果真无负于盛名,倒是与竞陵王有几分匹配。
兰姑姑想到此处,放软了面色,恭敬对姜灵洲道:“是老身胡言乱语了。还请公主责罚。”
姜灵洲见她似是想通了,便笑道:“兰姑姑是王爷身旁的老人了,我岂能罚你?记得我这些话便足矣。”
兰姑姑原已想好了,若是公主责罚她,她绝无怨言。
萧骏驰的生母,太皇太后大且渠氏,一生共育有三子。长子为魏先帝萧图骥,次子为毫州王萧飞骕,幺子便是竞陵王萧骏驰。大且渠氏产下萧骏驰后,便因身子绵弱撒手西去。
魏人与匈、羯、羌、鲜、氐等部族血脉相融,因而不兴齐人“三妻四妾”的习俗,更多的是与北方各民族一般,一夫一妻举案齐眉,相伴至死。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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