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
太傅轻咳一声,已然年迈的他久站不适,稍鞠了躬,恳切道:「殿下抗旨不说,连常小姐也略有异议,其间定是有……」
皇帝闻言,不待太傅一语道尽,低声说:「有。」
瞬间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方寸,都显得略为突兀。
太傅心中一阵忐忑,事发多日,太子府上种种风波,他作为人师,也略有耳闻。
大裕国风保守,千百年来皇族之中对断袖之事一向不以为外人道,偶有宫廷侯爵喜好男风,那也是以娈童为名,养男妾于府内,供达官贵人玩乐,何时遇到过像如今这般棘手的状况?
按照风言风语而说,便是太子殿下与北国的质子淮宵殿下,自幼便已有瓜葛,一路风雨十载,青梅竹马……
他不禁想起当年他在博雅堂任职时的种种,两人互相照顾有加,同起同住,年少的眉眼间都是爱慕,哪还容得下别的世间女子。
这情丝,怕是刀刀都斩不尽。
在太子眼里,连一同长大的常初,都不行。
但情之一字,百般众人有百般的态度对待,皇上又何必急于这一时,逼迫太子给予出选择?
太傅稳下心来,作揖道:「臣斗胆提议,太子尚且年少,待到日后成熟稳……」
「那是朕的皇子,」
皇帝低声说,眼底一片黯淡,道:「他的固执……朕都,看在眼里。」
那日,中殿内偶有寒风推户,沁人心骨,直钻入人臣袖卷。
直至一场君臣议事毕了,每个人心中的结论都有所不同,而皇帝依旧执着己见,不再变更圣旨,一只鎏金腰牌摔至殿前,再加大了力度,派礼部尚书卫惊鸿前去办妥。
……
将军府。
「常尽!」
将军府的中庭今日挂上了新的烛灯,廊边院前缀有红绸,端得一副大喜之状,那一片片刺目的红,生生打入常初的眼。
她正拿了香薰球往府内武场去,听到这声唤,连忙折返过来,小步跑至门边探头去望,身后宫里派来的侍女一声比一声高:「娘娘,您这步子迈得太开,不符宫中规矩……啊!」
最后收尾的声儿是被常初给吓的。
常初美目一瞪,一记眼刀甩去制住了她的嘴,仍是回应着那句:「叫我常小姐就好。」
将门之女自幼锻炼的气势还是有些瘆人,震得那两名侍女提着衣摆滚边摇摇曳曳,不敢上前,只得在后面低声提醒。
「皇上说了,小姐未入宫之前,任何行为举止都要交办得妥帖……」
兴许是常初被折腾得烦了,正想斥责几句,眼见走廊尽头声音的来源近了,远眺一看是淮宵和扶笑正朝这边来了,心下一痛,转过背来,靠在屏风上稳定心绪,悄声吩咐:「带淮宵殿下和扶小姐去前厅,我随后就到。」
本来这几日被关在将军府上,虽见不着哥哥,但听闻家中上下传闻,说哥哥在巡捕营内与太子共事,那故炀肯定能将哥哥照顾得好的,常初才放心下来,除了被宫内侍女叨扰,其他日子方还过得上好,不用去理会,也不再想着逃。
可方才,一看到淮宵的影,常初瞬间把一切冷静都藏住了。
世事无常,这方变故来得太快,太措手不及。
他们七人全都心知肚明。
明何事?明淮宵才是太子妃。
她不是看不起方故炀,也不是怕落人口舌,她只是不想把自己的余生都倾数献入宫围之内。
她常初不是皇室贵胄,不奢求今生能与淮宵相守到老,也不求能为他披红戴冠,淮宵与太子的一切纠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等她披了件软毛袄坎,梳以瑶台髻,步至前厅,接连几日困倦的眼有些适应不了室内稍亮的强光,常初还未开口,就听得扶笑再一声喊:「小初。」
这声唤,比方才扶笑唤她哥还叫人听得难受。
他们之间的事,受牵连的不止当事人,连带着扶笑、卫惊鸿和方杏儿,这几日也是食不下咽,入寝难安。
扶笑伸手过来,淮宵跟着站起身。
常初不敢去看淮宵的眼,直到淮宵迈了步子走来,她才敢抬头去看。
淮宵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眼底苦楚非常,欲意开口,却是一言难尽。
「是我,」
常初听到淮宵如是说,「拖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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