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不管那是什么条件,都不会是出格的条件,那一定是为董佳着想才必须提出的条件。
“条件有三个,一是我必须戒酒,二是不管他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必须照做,三是不可以问为什么。”董佳顿了顿,说,“他让我必须戒掉酒,不能再颓废下去,因为有人会担心我。会有什么人担心我啊?我爸妈都巴不得我在外面自生自灭。我当时可能真的头脑发热了,甚至幻想他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一点好感,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我想问他为什么帮我,但他已经说过不可以问,我就只好什么都不问。我想过他要不然就是真的有一点喜欢我,要不然就是只是想找个床伴,前者大约是奢望,但后者我也不在乎,我挺愿意的,就算最后他没能真的帮到我。可是偶尔,当我提出这样的暗示时,他都好像听不懂。可是除了这个,他又真的对我很好,不许我酗酒,帮着我戒酒,我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时他会陪我去看舞剧,看舞剧的时候他有时能困得直接睡过去,我想让他看我跳一支舞时他却可以安静地看完,跳完问他我跳得好不好,却又说他不懂怎样算好。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却又像是世界上最体贴的恋人,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真的振作了起来,酒也没有再沾过一滴,好像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梦想也近在咫尺。我想过和他之间不现实,也想过我是不是该找个男友忘掉他,结束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可是我已经根本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
我听着董佳的回忆,那天在国家大剧院,她问塞林格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塞林格只说恭喜你,实现梦想了,他话没说完就被董佳一把抱住。
女孩流着泪抱住他的肩膀:“我实现梦想了,你会为我高兴吗?”
“会有人替你高兴的。”
“为什么帮我?不要说你当我是朋友,我一点都不信……”
“我们不是朋友,”塞林格说,“如果是朋友,我应该想接着帮你,可我已经帮得很累了。”他拉开了她,“我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天被我错过的,化妆间外无声的场景,终于全都有了声音。
董佳落在地上的花束,塞林格又捡起来拿给了她,但她没有收下,既然那不是鲜红的玫瑰,她就要骨气地拒绝。让塞林格第一次无法向某个女孩成功地送出花,看他弯腰为自己捡起那束花,是她最后小小的尊严和无害的报复。
——
我回到负一层的酒吧,塞林格坐在吧台的高脚蹬上,看驻场男歌手在没什么人捧场的冷清酒吧里唱着一首英文歌,他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
男歌手刚刚唱完,《戴棒球帽的26岁小伙儿》和《兰斯洛特》忽然同时响起来。
塞林格扭头看过来,他没接电话,反而打量我,但似乎很快接受了我违反约定回来的事实,只是问:“我的风衣呢?”
棒球帽的副歌还在循环着,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阻止他去接那个电话,那如果不是许章哥打的,就该是暴躁的石头哥打来的了。
塞林格接了电话,而我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石头哥,也不知道他第一个打给我而不是塞林格,算不算走运。
“迟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手机一接通石头哥就咆哮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还帮他瞒着,我告诉你我就……我他妈真要揍你了!”
“对不起,石头哥,”我说,“但你相信他,他没做让你失望的事。”
“我不知道,你俩我谁都不信!你们最好马上回来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被石头哥砸掉电话时,塞林格还在通话中,他接到的自然是许章哥的电话。
他面朝吧台,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那缓缓沉下去,仿佛负重般绷弯的背影,想必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挂了电话,另一个来电就立刻响起来,他摁了关机,起身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吗?”
我把在停车场接到董佳电话的事转告了他:“……她让我向你转达歉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
酒吧里客人寥寥无几,却已经有刷手机的人偷偷往这边看来,连酒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刻意的回避。
“所以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塞林格环顾四周,好像站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包围圈里,很平静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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