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严寒酷暑,星期六的中午,王芝柔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学校看望儿子,如是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冯子凝也有幸品尝过王芝柔做的家常菜,那是与王陈君全然不同的妈妈的味道。
再后来,王芝柔因身体缘故从单位内退,有了更充裕的时间。覃晓峰的父母便在市里房价相对便宜的地段购置了新房,他们有了在城市里的家。王芝柔与丈夫两地分居,住在市里,覃晓峰每周都会回家和妈妈团聚,爸爸偶尔驱车前来,共享天伦。
如今想来,冯子凝去覃晓峰家里拜访的次数比覃晓峰到他家要多得多。王芝柔在冯子凝的眼中,属于对客人过分热情的那类女主人,冯子凝每次去,都觉得隆宠加身,永远不必担心没有东西吃,而她也喜欢和他聊天、说话。
之后,冯子凝和覃晓峰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一同北上。
如此一来,他们离家更远了,不到寒暑假根本不可能回家。本科四年,除了报道注册那次外,冯子凝的父母再没有来过学校看他。那四年里,冯子凝却每隔一两个月会见到覃晓峰的妈妈——她能够乘坐过夜的卧铺列车不远千里来探望儿子,看他过得好不好,她借住在弟弟的家中,为覃晓峰做美味佳肴,送到学校来。
王芝柔很爱覃晓峰,冯子凝非常怀疑,自己对覃晓峰的爱能否比之更甚。
覃晓峰要和这样的妈妈分手吗?冯子凝不愿想象也无法想象。
临近下班时间,冯子凝给覃晓峰打了电话,说:“我今晚就有时间,叔叔阿姨有时间吗?我们可不可以尽快谈?”
覃晓峰讶然,不确定地回答:“可以倒是可以……”
“我有很多话想和阿姨说。”冯子凝着急道,“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不是,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只是很想你。”
“嗯。”覃晓峰或许刻意忽略了后半句,答道,“我问问他们,等确定了地点和时间,再告诉你。”
生怕下一句便是道别,冯子凝忙叫道:“晓峰!”
“嗯?”他耐心地应着。
冯子凝张了张嘴巴,半晌,问:“阿姨她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想你,或者,说她爱你呢?”
覃晓峰似乎很惊讶,片刻后答道:“没有。”
这答案在冯子凝的预料当中,他勉力地扬了扬嘴角,说:“她真吃亏……”
闻言,覃晓峰轻声笑了,带着苦涩。
“我能说一千遍‘我爱你’,但是她——”冯子凝吁了一口气,“但是她们从来都不说。”
第十章
通完电话没多久,冯子凝发现窗外飘起雪片来。办公室里的同事也发现下雪,很快提起不久前手机软件中收到的暴雪预警,纷纷表示终于又见到了雪天。
冯子凝望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发呆,细细回想,发现来到此地上学和工作后,确实没见过几次雪,偶有难得地见到一回,也积不起来,一夜过去便化作雪水,淋湿地面。
早在小学时,冯子凝便因跟着父母出门旅游,在北方看过鹅毛大雪,还和他们一起在雪地里堆过雪人、打过雪仗。初中、高中,冯子凝都和家人在冬天到北方来过,甚至去往更北端的城市看冰雕。
覃晓峰却是上了大学以后才见过雪。
大一那年,暖气才开始供应,覃晓峰便提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连雨也没怎么见,更别提雪了。冯子凝本对雪没什么期待,直到那年过了元旦,他猛然间意识到,覃晓峰在那次以后再也没提过“雪”这个字,心里才想着,要是下场雪就好了。
第二年也没有雪。某个冬日,雾霾的天气,冯子凝和覃晓峰一起在图书馆里自习,突然听见有学生说下雪了。他们都不以为然,果真,没多久便证实那只是学校附近公园里的冰场制造的人造冰雪。
虽然第三年老天爷象征性地飘了点儿雪,可令冯子凝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第四年的冬天。那年寒假,冯子凝因课业而留在学校里,没有准时放假,而覃晓峰则因为保研成功,早早地跟着导师去外地出差调研。
那个星期,格外漫长。
冯子凝直至放假,也没有听见覃晓峰说返校的消息。他估摸着,得自己回家了。于是他收拾好行李后睡了,等着翌日中午的航班。不料,清早醒来,冯子凝收到信息,称航班因天气原因影响,已延误近四个小时。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消遣最后的那点儿时间,眼看着雪慢慢地在屋檐、台阶上积起来,变成一垛垛雪白。冯子凝给覃晓峰发照片,说可惜他在南方,看不着。
没想到,覃晓峰回复的消息却是:未必,我的列车下午就能到。
冯子凝读罢愣住。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下午校道上的飞雪翩翩,雪花挂在银杏树的梢头,又被冷风抖落。他穿着雪地靴,急匆匆地往外走,冰雪将平常的道路拉长,路上空无一人,所有的树木、建筑物都被飞雪稀释。
冯子凝拖着行李箱,还没走到路的尽头便看见从校车下来的覃晓峰。覃晓峰也拎着一只箱子,待车开走了,在不远处冲冯子凝微笑。
那年他们还是一起回的家,覃晓峰的机票买得晚,没有折扣,回去的航班上一直哭穷。冯子凝信誓旦旦地说给他报销,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冯子凝迎着纷飞的白雪,将脑袋缩在羽绒服的大帽子里,埋头匆匆地往大门走。偶然间,他抬起头,竟觉得眼前的道路和学校的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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