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傅荣就带着一行人去了大堤,刘歆晔将孩子留在陆心那里,便也巴巴地跟了去。他其实心里没底,多年的居庙堂之高使得他远黎庶而不涉江湖,虽忧其民却难于实事,比如说重修大堤这等要务,他的的确确帮不上什么忙。但想想那个人能够在身边,刘歆晔便也顾不得许多。
傅荣念着王上关切百姓,才会执意过来,心头感动,并未横加阻拦。陈三年也这般觉得,并无不妥。只有刘照云看得分明,自他成鬼之后,这人间许多事便豁然开朗,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而谁当局,谁旁观,在他生出杂念后便也理不清了。
“岳丈,您看,这江水改道之事,要多少人力物力才算合适?”傅荣指着眼前浩荡的江水,对着一旁的陆老爷子说道。
老先生背着手,傲然伫立在高地,盯着南面的济州淮南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来的路上,研究过这三州的地图,济州那边情况稍好,只需将岸头那块巨岩炸毁,河道自然开辟。只那淮南,滩涂一事还须从长计议。”
傅荣道:“这也是小婿一直愁苦的问题,除非有王上诏书,不然实在难以请动那两位大人。”说罢,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身旁的刘歆晔。
陈三年却笑了:“我看不如这样,先雇几艘渔船,将炸山的工具运过去,连夜将它移平,再和杨大人商议也不迟。”
“先生这会儿怎么有了底气?”傅荣也笑了,“还是说先前不肯告诉我,非要等人来?”
“是啊,陆老先生一来,我就有了底气。”陈三年顺着他的话讲,就不往坑里跳,“诚如你所言,那个杨敬胆小怕事,若我们先行一步,既成事实,他也不敢去上书禀报,这样一来,反倒方便。”
“不错,那巨岩后面是片山林,鲜有人烟,我们偷偷炸了又何妨?”老爷子点点头,“我这次带的机关图纸,就是做的这个打算,等老头儿我过江再瞅两眼地形,少做修改,你便找些手艺好的匠人,连夜打出来,我们争取尽快解决!”
刘歆晔沉默地听完整个对话,他想不起杨敬这个人了,可能政绩平平,不惹人注意吧。
“刘先生意下如何?”傅荣又转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若能得到王上首肯,到时候真有个意外,说话也有底气。
“嗯,我同意你们的看法。”如此,众人便达成了一致意见,傅荣带着陆均去寻个熟悉水道的船夫,好去对岸探探情况。
“你不跟着去?”刘歆晔问道,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陈三年笑了笑,微微侧了侧头:“你希望我跟着去?”
“你俩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还在这儿呢?”一直默不作声的刘照云不满地嘟囔着,惹得陈三年轻笑:“对不住刘大公子了。”
“算了算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刘照云摆摆手,“我去那边转转,你们有事儿自己忙,我不掺和了!”说罢,他就一溜烟跑到了下面的平地上,再转个身,便消失在了草棚里。
“我们能干什么?”刘歆晔似是喃喃自语,陈三年笑笑:“说说话?”
刘歆晔赧然,微微颔首:“嗯。”
二人便席地而坐,陈三年眺望着远方,说起他在渝州任职期间的所见所闻,包括那时候还是个愣头青的傅荣和古灵精怪的刘照云,讲到有趣的地方时,他还会开怀地笑几声,但对最后那年的死亡闭口不谈。陈三年知道那是刘歆晔的伤疤,既已结痂,不提也罢。不过,他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
“悯之,恨我吗?”同样的问题,在不同的地点问出来,心境却大相径庭。刘歆晔看着眼前滚滚逝去的江水,满心的忐忑不安,他就像水里游荡的鱼儿,明知道不会淹死,却仍然要时不时冒出个泡,证明自己还活着。他甚至胡思乱想着,若是恨,便从这儿跳下去,看看这个人着急不着急。
“王上,您又说胡话了。”陈三年诧异于他的问题,但仍然耐心地解释着,“臣明白您有苦衷,不需要这样子。”
“你看你,又叫我王上了,昨天在傅荣家,你可不是这么叫的!”刘歆晔忽然就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这让陈三年有些错愕,看来瞿天师说得不错,这人是变了不少,有点任性,有点偏执,然而自己却又在心底感到高兴,为什么呢?因为难得见到这般模样的王上吗?
“王上,先前在傅荣家,不好直接表明您的身份,才以兄弟相称心,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臣以为还是讲究礼仪的好。”陈三年说道,对方抿抿嘴,笑道:“可这样显得生疏,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陈三年不解,“误会臣在生您的气?”
“对。”刘歆晔说得理直气壮,陈三年却笑了,“那我直呼你名字,就不别扭?”
“不别扭,想听。”刘歆晔觉得岸边的风把他的理智都吹走了,整个人飘飘然起来,这种暧昧的话说出来也不嫌羞。
“好。”陈三年竟答应了,只见他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念道,“刘,歆,唔——”
唇齿相依。
刘歆晔捧着他的脸,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地,温柔地,给了对方一个甜蜜的吻。刹那间,江风便是暖的,是醉人的,江水也是欢愉的,是动情的,人心如何,万物亦如何。
陈三年没有推开他,不知是震惊地不受控制,还是沉醉地不可自拔,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这个人了。从生到死,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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