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东在他面前蹲下来,竖起食指,说:“看我手指。”
肥唐盯着看,昌东手指晃到东,他就看到东,晃到西,他就看到西。
这么反复几次之后,昌东说:“挺好,没傻。”
说完递给他一张纸巾,肥唐接过来,狠狠擤鼻涕,边上有人递上热水,他咕噜喝完,胸腔处终于热起来——这热向冷冰冰的四肢发散。
昌东说:“现在我问你话,别多想,照实答。刚刚你躺在地上,正说着话,忽然滑出去十多米远,是你自己滑的吗?”
围着的人有听明白的,脸上微微诧异,也有没听明白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这地滑吗,我没觉得啊。
肥唐拼命摇头。
“那是被推的,还是拽的?”
肥唐声音打颤:“拽,拽的。”
“看清谁拽的了吗?”
肥唐声调都变了:“没,没有,当时那里就我们两个,周围没别人。”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事情不大对,灰八小声嘀咕了句:“见鬼了。”
昌东继续往下问:“感觉是什么东西拽的?手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肥唐说不清楚。
“拽的哪?”
肥唐咽了口唾沫,伸手指自己的右脚。
昌东低头去看,又把他裤脚掀开,周围有人倒吸凉气:他脚踝上,确实有一道勒痕。
经过这番对答,肥唐缓过来了些,终于能说句全头全尾的话了:“东哥,这地方邪乎得很,能不能别住了,咱们赶紧开车走吧,啊?”
说完,求助似地看周围的人,想博个响应。
灰八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啊?”
他在罗布泊待的时日不算少,邪门事儿听了不少,但那确实都是故事——这肥唐嘴上没毛,咋咋呼呼,总觉得他话里估计夸张的成分多。
昌东说:“这样,我建议大家……”
他站起身,面向众人:“白龙堆这个地方,的确不适合扎营,这两天天气持续不好,又出了这么奇怪的事——我觉得,宁可信其有吧,百公里外有个盐田县城,可以住人,大家辛苦一点,多开个两小时路,睡到宾馆里不好吗?”
没有预想中的响应。
灰八头一个就嫌麻烦:“这太麻烦了吧,刚安顿下来,这一拔营一收拾又要一两个小时,黑咕隆咚的风沙天,平时两小时的路,要开四小时不止,到了盐田,天都快亮了,还折腾个人仰马翻,照我说,管它娘的,先将就一夜吧。”
他的手下也纷纷附和:
——哪那么邪乎,真有鬼,早把你弄死了,还拽着你玩?
——莫睁眼,被子拉过头,睡一觉就过去了嘛……
——大不了放夜尿别出门,往矿泉水瓶里尿呗……
看来是说不动灰八,昌东看向孟今古。
孟今古冷笑:“别,我先问你,让我们去盐田,你去吗?”
昌东一时语塞。
“你不去,让我们去,这有点那什么吧?再说了,现场就你们两,没第三个人看到……”
他摁掰过肥唐的肩膀:衣服后幅确实蹭磨得厉害。
“……发生了什么,还不是随你说?谁知道是不是你把他拖了十几米,然后回来唬人?”
昌东说:“我是真的觉得这里不太对……”
孟今古鼻子里嗤一声:“照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怕淹死也不能不喝水啊。带线想平安,靠的是经验阅历,不是靠感觉,你觉得不对……你直觉要是准,当年山茶也不会……”
蓦地刹住,觉得揭人过往太没品。
于是自己找台阶下,回头招呼on:“老板,咱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拍时尚大片呢。”
……
——
一时冷场,时间也不早了,灰八催大家赶紧把铺位收拾出来,昌东只得叮嘱肥唐捱过今晚再说:这大帐人多,你就往人群最中间挤,真出什么事,也是别人先遭殃。
交代完了,掀开帐门出来,忽然听到叶流西说话:“可怜哪,好心没好报,苦口婆心说那么多,没一个人听。”
昌东转头,看到她正倚在门边,受伤的那只脚虚搭在另一只脚背上,眼梢微吊,似笑还嗔的,怕是故意守在这看他笑话的。
“我是没能劝走他们,你有更好的办法?”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的。”
今晚上,好像人人都牙尖嘴利,就他嘴笨。
昌东转回正题:“带上手电,去肥唐出事的地儿看看吧。”
——
手电光里,一道十来米长的拖拽痕迹,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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