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现在看来,她与氪星儿子的相处模式,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万分融洽,一切都如同绘本里的故事情节那样,朝往正面的方向加以进展:肯特夫妇从来未曾把这个外星遗孤看做是别的“什么”,未曾顾虑过这孩子‘到底还算不算是普通生物’。虽然并非没对这宇宙掉落而下的家伙有过犹豫不定,但它们都是善意的那一种。乔纳森与马莎在陨石击中田野那天,只是自然而然的将这个“(看上去跟人类无异,不过肯定很大机会不是如此)的婴儿”抱进屋内再打理干净。下一回他们进城,便通报了户口。就连农场(因为多出一条小生命)开始经营的更加辛苦更加艰难的那段日子,他们也不曾有过一丝怨怼。
然后时光非逝。他们就像童话里描述的一般‘辛苦付出有了回报’,虽然乔纳森发病死去,对于肯特家仅存下的母子两人而言成为一个不小打击,但每每看到当初那个会在自己脚边撒娇大笑,拿着小玩具满屋子跑个不停的可爱男孩,现在已然使用自己的一份力量试图改变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得到一件体面工作(虽然还是初阶记者,但他一定会慢慢进步的),拥有自己的交际圈(大多在星球日报里)与喜欢的人,马莎太太就再一次感到万分值得万分骄傲,认为此生大抵是没有什么会让她放心不下了(先有莱恩小姐,然后是韦恩先生……你说x_i,ng别什么的?反正儿子喜欢就好,物种都不见得谈的拢了!她也没必要把地球的某些框条规律,给生搬硬套到儿子身上。)
眼见事情看起来就要迈入一个完好圆融的传统式大结局,因此,肯特夫人并未打算告诉别人──告诉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第二个人:她此生此刻,所背负的最大秘密,当氪星人的双重身份遭到意外拆穿之后,即剩下她对养子克拉克肯特,在端庄严谨的教养培育之外,实则内心深处充盈着无以抹灭的剧烈亏欠。
老妇人并不打算告诉别人──尤其是在当事人根本没有必要知晓这种事情的,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她不想让一直以为自己童年是如此温和美满的克拉克知道,乔纳森与自己也曾经太过年轻,那时候,他们曾没办法真正去理解什么叫做“不是错的永远不等于一句这是对的”。那时候,他们只知道要务实的遵循着一个,能使上天迟来的赠礼,肯特家一辈子的宝物,避开调查、苟且偷生的唯一方法。
那时候,他们还不明就里。自以为无须犹豫,径自替克拉克筛选了“心智与身体”何者为要,狂妄的推论想保全后者,他势必得放弃前者──那时候,事情不过如此罢了。
她曾是如此轻率的想着,于是任由数年光y-in,晃眼间飞逝过去。
马莎肯特竟从没怀疑过,儿子眼底开始闪烁着y-in霾,并不完全是因为丈夫病发去世后所产生的负面打击,也不完全源自不习惯新工作环境而必然会有的闹心烦忧。她甚至没变得警戒,当那神色渐渐转为封闭疏远之时,她没思考那是否单纯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或是某些远不属于所谓“普通人成长过程之内,无可避免要去承受”的东西。
她不打算让克拉克知晓,过去的自己有多么无知愚昧──只因为她了解,在向对方倾诉坦白(奢望赎罪)的同时,儿子将会意识到母亲是在告诉他,自己曾经深陷一种(毫无自觉的)缓慢、折磨,又无比煎熬的自我毁灭里,直至差点断气。
肯特夫人没打算,让那个现在已经有了布鲁斯先生,能够真诚大笑出声音摆起脸谱的宝贵儿子,知道他身上,曾经竟然只剩下一种可怕的,极度压抑喜怒哀乐,以理智主宰全部的,(已经无限逼近破碎幻灭的)扭曲感情。正如她不愿单单为了奢求得到宽慰,来当着(直到现在,也万分敬仰喜爱肯特养父母的小记者面前),说出自己是直到多年以后,才蓦地发现,她与丈夫乔纳森当年真是错了彻底。
马莎肯特永远不可能替此做出一点解释,即使他们也许确实事出有因,不得不执行一件(基于别无他法之状况下)绝对得严格恪遵的可怕戒律。纵使前述想法本身,听来没有一点不对(甚至几乎有资格被称为是明智的)──然而,这一切错就错在,夫妇俩认定了“秘密的埋葬是一种必然走向”以后,完全忽略掉,自己本质上,就是在一面开导儿子‘你其实并不孤单’的同时,也正一面灌输他‘你是宇宙间仅剩的异端’。
──她宁死也不希望儿子发现:他们曾经耗尽心思,用以大半生的爱,使当年那个纯洁无暇的男孩如此定义自己:‘我真是一个不正常的东西啊’。(是的,马莎肯特从来就懂得这就是为什么,在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他看待自身的方式,完全不像是面对一条(值得被爱的)生命)。
她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
于是她静静的想,(极力有效克制好表面上展露而出的情绪)又一次告别“故乡确认”旅行五年归回后,打算前往大都会市中心(意图复职星球日报职缺)的唯一儿子。
那天,老妇人只是不动声色,将盘碗归类堆栈,用抹布擦拭过桌子,一边打理好琐事家务,扮演着一个担忧骄傲,并且无限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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