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和不动声色,心下了然,事情怕就是出在这几个匠户身上。到底怎么回事,他现在心里也没底,只能事后再问。总之,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想到这里,孟清和背挺得更直,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孟小旗。”
“标下在。”
“这个,”郑千户展开他同沈瑄之前看的那张纸,正是孟清和交给匠户们参照的图纸,“是出自你手?”
“回千户,确出自标下之手。”
“恩,画得不错。”郑千户貌似想摆出和蔼一点的神态,明显不太成功。这句夸赞,只证明千户大人的艺术欣赏水平十分有待提高。
“……谢千户夸奖,标下愧受。”
“孟小旗是读书人出身?”
“标下不才,读了几年书。”
“还是童生?”
“实属侥幸。”
郑千户一咧嘴,“谦虚了。”
孟清和同样一咧嘴,“谦虚是种美德,标下一直在努力。”
郑千户默然无语,转头看了一眼充作背景板的刘经历,目光中具有相当深层次的含义,读书人,果然不一般。
在千户大人过于赤裸裸的目光注视下,躺着也中枪的刘经历无语泪千行。
他招谁惹谁了?不就是牵了一回线,帮忙做了一回中人,两边都捞了一点劳务费吗?作为“军管”的开平卫,他一个文官,兼差赚点家用,何其不易。
刘经历的神情过于哀怨,郑千户终于移开了虎目,孟清和也不忍的转头,死道友不死贫道,哪怕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沈副千户突然侧过头,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润玉一般的手指,艳色的唇,眉眼之间,貌似去了几分凌厉。
“孟小旗通兵事?”郑千户不开口,沈副千户接过了话语权。
“略知皮毛,纸上谈兵且称不上。”
“通晓杂学?”
“有所涉猎,不敢言专j-i,ng。”
“可为营缮之事?”
“尚可。”
沈瑄点点头,倒没怀疑孟清和说谎。
明朝科举虽重八股制艺,明朝的读书人却绝非后世人想象中的书呆子,读书之余,总会培养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例如医术,农学,茶艺,等等等等。各类杂学更是不胜枚举,专j-i,ng者不在少数。若是某个户部给事中出版农业书籍,或是工部尚书好为人诊脉,一点也不出奇。
若没有一两项业余爱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大明读书人。
正如没有骂过皇帝,没弹劾过内阁,没参加过六部群体斗殴的言官不是好言官一样。
别怀疑,打群架的确是明朝文官群体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当然,要在洪武永乐之后。
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人不是没有,但绝不是大多数。真如范进一样的书呆子,是鞭子朝的注册商标。
投军前曾身为童生的孟清和,于杂学上有所见地,并非不可信。只是他年纪太轻,郑千户与沈副千户均认为他背后应有名师指点,或是哪位民间遗贤。
“于杂学一项,汝师承何人?”
“回副千户,标下实是自学。”
“自学?”
“是。”
“既是自学,学自何处?通读何书?”沈瑄拿起那张已经有些皱巴巴的图纸,“名为地堡,实为敌台,我朝多筑于边墙,汝一童生,年不过十四,从军之前未出北平一地,又是如何自学?”
孟清和却不怎么紧张,“回副千户,标下曾拜读前宋宣靖公《武经总要》部分残卷,获益匪浅。”
“何卷?”
“守城。”孟清和抬起头,“然标下才疏学浅,能建造此堡,多仰赖手下兄弟与城内匠人。标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丝毫欺瞒。”
“为何想到在山顶建堡?”
“月前鞑子犯边,标下于城墙之上,曾见墩台之上惨景。”顿了顿,孟清和才接着说道:“自请戍守城外并无他图,只为尽力,请千户,副千户明鉴。”
一席话落,堂内落针可闻。
沈瑄没有继续追问,单手搭在腿上,似在沉吟。
郑千户却已是放缓了表情,点了点头,问道:“此处地堡已经建好?”
“回千户,尚需一些时日。”
问弦歌知雅意,孟清和很快猜出郑千户想做什么,要是千户大人想去实地考察,面子工程还需要再做一下,至少再贴一层墙皮。
“无妨,便明日出城,子玉以为如何?”
沈瑄没有马上点头,却在孟清和满怀希望时说出了让他傻眼的话,“千户还需坐守城中,不如瑄代为一行。”
“这个……也可。”
“且此事非同一般,若确有实用,还需呈报徐指挥,以瑄之见,当越快越好。”
“是这个道理。”郑千户点头。
于是,郑千户大手一挥,当即拍板,沈副千户今日出城,代为实地考察。
孟小旗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的前边引路,随同副千户大人一起出城。
一直充作布景板的几位工匠和刘经历也被一起拉上,孟小旗意志坚决,有“功劳”大家一起领,陪领导视察更是一个不能落。
什么是兄弟,这才是兄弟!
刘经历和匠户们迎风泪流,无语凝噎。
走出千户所,一行人直奔城门。
沈副千户有马代步,孟清和和刘经历跟在马尾巴后边吃了一肚子的灰。看着前方的高头大马和马上的沈副千户,孟十二郎心中腹诽,劳苦大众高举反封建大旗,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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