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朝廷收到消息, 说荆州有幽王余孽作乱。
这场动乱其实波及的范围并不广, 因发现得早, 动乱爆发地官府反应迅速,很快就调军镇压了下来。但是这场动乱的后果却影响深远,在随后的几年,陆续有朝臣被牵连,最后砍下的脑袋,或许并不比“逆王案”风波初始少多少。
此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荆州知州。幽王余孽在荆州隐藏了数年,招兵买马,收拢人心,犯上作乱,荆州知州事前没有察觉一丝异样,事后又没能将逆贼一网打尽收拾干净,怎么样都逃脱不了被朝廷治个玩忽职守之罪。而知州以下的官员,也因种种原因,很快就被牵连进来。
虽然这桩案子闹得动静挺大的,但是与卫衍,与卫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卫衍的日子还是如往常那般,琐碎而平淡地一日日过下去。
那年入秋以后,卫衍又一次被皇帝赶到了西山行宫静养。
卫衍现在领的已经不是闲职,若是像以前那般动辄消失个数月,他下面的那些人怕是会乱套,所以他坚决不同意皇帝的做法。他好说歹说之下,皇帝最后终于让步,让他去住上十天半月意思意思就算数。
卫衍是在西山行宫见到方明生的。
方明生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只是荆州合丰府垅安县的一名清贫书生。一介布衣,想要进入皇家禁地,接近堂堂永宁侯并不是易事,但是有卫家子侄相陪的时候,这事就变得容易了。
在见过方明生的那一夜,卫衍彻夜没有合眼。第二日,他就回到了京城。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景帝见到他时有些讶意,按他们原先说定的,卫衍至少还要在西山行宫住上十来日,才会回来,他有些不明白,卫衍为何突然回京了,“难道说想朕了?”
皇帝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里面有着淡淡的调笑味道。
“臣收到一份万民请愿书,呈来给陛下过目。”卫衍却没有笑,只是恭敬地呈上了一份锦帛。
景帝对着跪在下面,将手上的锦帛高举过头的人,无奈地摇头叹息。这么多年过去,卫衍始终不解风情,也不懂他的心意,实在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起身走到卫衍跟前,将他手里的锦帛接了过来,顺手将他扶了起来。
“拿来给朕吧。你回来了也好,内务府刚送来了新府邸的图样,快过来和朕一起参详参详。”很快,两人的话题被景帝诱导着开始围绕着新府邸打转。
第二日,卫衍下差回宫后,问起那份万民书的事,景帝回答他“在看”。
第三日,卫衍又问起,景帝回答他“还在看”。
……
第不知道多少日过去,卫衍再问,景帝终于回答他“看过了”,然后再也没有下文,转而又用别的话题扯开去。
“陛下。”卫衍没有想到,什么都不做,就是皇帝看完那份万民书后的决定,他在皇帝面前长跪不起,“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
“卫衍,此事与你,与你卫家并无多大干系,你将它呈到朕面前,就是尽力了,何必要追着这事不放。”那份万民请愿书上的案子,由荆州上报刑部审核,大理寺复核,最后呈到景帝案前御批裁决,早已成定局。
景帝就算现在知道了这里面有冤屈,也不想再重提此事,真要彻查下去,经手此案的一连串官员,恐怕都会有些麻烦。
“朕一直以为你讨厌他,才将他远远打发了,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他要和朕闹。”景帝没法让卫衍起来,只好蹲在他面前,和他好好说话,“听朕的话,这事你已经尽到力了,不要再管了。”
这桩案子其实一开始只是一桩小小的渎职案。此案的案犯是荆州合丰府垅安县知县孙柯。孙柯是天熙二年的状元,本来很得景帝赏识,新科及第后就调任中书门下参议,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后来不知何故,景帝看他越来越不顺眼,终有一日寻了个由头,将他远远外放了才算了事。
当年春风得意的中书门下舍人,就这么被打发到了荆州最南端的某个小县城任县官。这位孙状元的人生,在经过这样的大起大落以后,倒没有就此颓废下去,而是在痛定思痛以后,开始在那个贫瘠的小县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做起了父母官。
在他的j-i,ng心治理下,这个每年都要伸手向朝廷要救济的小县城,很快富庶起来,也算当得起“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评价。
只是,因为多年前的某个缘由,吏部的那些官员又很会揣摩圣意,他虽然年年绩效评定都为优,却始终升迁无望。三年之后又三年,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也就绝了升迁的念头,安心在他任职的那个小县城捣腾。
但是为官这种事情,大多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若太好岂不是显得别人很不好,所以孙县官虽然清廉勤政之名显赫,却很是被合丰府属下的其他同僚排挤。
五月,幽王余孽刚被平定,孙柯就被人参了个渎职之罪。因参本上隐约提到幽王余孽是由垅安县脱逃,隐入深山密林无法再追寻,借着朝廷彻查幽王余孽的东风,这桩渎职案的审定速度异常迅速,没几日就由合丰府判下,报荆州知州府,然后经刑部大理寺复核,最后呈到景帝案前,御批秋后处决。
官场上的水很深很深,稍有不慎就会溺水而亡。但是百姓心头却自有他们的一杆秤,他们才不管这里面的无数利益纠葛,对于他们来说,孙柯清廉勤政,爱民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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