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香的味道发散开来,烟雾缠绕上灵位与白幡,哭灵声连成蒙蒙的一片。裴昭祭拜完之后就跟着谢辞安静地跪在下首,很专注地盯着烧纸钱的火盆。
裴老夫人昨夜里在睡梦中安然长辞,英国公府有条不紊地挂了白丧。裴余氏是一品诰命夫人,六十岁寿终正寝又算是喜丧,因此上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霍长生这趟回京是偷偷回来的,戍守边关的将军擅离职守是要掉脑袋的欺君之罪,谢辞不便出现在人前,祭拜完就回了后院。霍长生一时情急赶回长安,谢辞却不得不为他的莽撞擦屁股,一回城就让陆少阳秘密往宫里递了消息。
他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带走裴昭,可是这孩子是英国公唯一的后裔,身上又系着裴庆年西北军老部将的挂念,要想把他带回边关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辞在房里坐了不久就等来了皇帝的密旨,坐上马车悄悄进了宫。他跟着内侍走进御书房,在门口与一名中年人迎面相遇。
紫色官服,白面美髯,长了一副中正温和的模样,正是左丞相柏集。
谢辞心底本能地涌起一股来自霍长生的厌恶之情,柏集是朝中主和势力的代表人物,霍长生许多次增兵增粮的请旨都是被此君不痛不痒地挡回来的,简直对他厌恶至极。
左丞相柏集与定北侯霍长生并列朝廷两大毒瘤,前者玩弄权术一手遮天,后者狂妄自大功高震主,然而柏集是皇帝的心腹宠臣,霍长生却只让皇帝感到忌惮。
两人眼神在空气中你来我往地厮杀数个回合,脸上俱挂上客套疏离的笑容。
“柏大人。”
“侯爷,别来无恙啊,”柏集对于他的出现毫不惊讶,笑呵呵地捋着胡须道,“陛下可是等你多时了。”
“大人此话折煞我也,做臣子的哪里有让君上等的道理,大人可莫要陷我于不义啊。”
“是微臣见了侯爷心中欣喜,一时失言了,侯爷莫怪,莫怪。”
柏集笑得一脸狐狸样,谢辞看着就要控制不住霍长生的暴脾气,只好捏着鼻子皮笑r_ou_皮不笑地打了几句官腔,赶忙跟他拜拜了。
御书房内沉香袅袅,谢辞走进去后目不斜视地行了大礼,礼还没行完就被皇帝虚扶起来。
“好你个长生,这么多年不回来,一来就和表兄这般生疏啦?”皇帝说得亲热,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霍长生的母亲是皇帝的表姑母,他和这位尊贵的表兄幼时也有过一段一起长大的时光,只不过这点情分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也就只够维持着这么点让人起j-i皮疙瘩的表面功夫。
皇帝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高度集权的统治下,重文轻武是从高祖“杯酒释兵权”时就流下来的传统,防得就是他们这些居功自傲的武将。到了本朝,武将手里的兵权已经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不然霍长生也不至于筹不到钱粮j-i,ng兵,还为此不顾皇帝的猜忌整整六年不回长安。
对于这位陛下而言,不把全部兵权都收到手里是绝对不会安心的,定北侯手里的霍家军是他最大的眼中钉r_ou_中刺。可老定北侯年轻时曾护驾有功,在八王之乱中救了先帝一命,先帝登基后就赐给霍家铁券丹书,是以霍家军尾大不掉这么些年,皇帝还是迟迟没办法下手。
如今西北军已经回到皇帝手里,英国公一脉只剩下一个痴痴呆呆的小儿。他曾故意漏出把英国公幼子送去西狄作质的消息,霍长生无论如何都不会置这个外甥于不顾,果然,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赶回来了。
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地握住了掌控霍家军的命门,如今对着自己这位表弟的脸,也没过去几年那么恨得牙痒痒了。
谢辞垂下眼,恭谨道:“礼不可废,陛下。”
皇帝心情不错,感觉今日的晚膳能多添一碗饭。
***
英国公幼子在祖母逝世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自此称病在家,深居简出。
裴老夫人头七过后,谢辞带着裴昭踏上了北归的路。
裴昭对于离家远行这件事表现出了出乎谢辞意料的镇定,或者说是没反应,毕竟对一个哭和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的孩子,也不能对他的情感表达要求太多。
只是离开长安那一天,他默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有点长,裴昭扒着马车的窗框,一直到东城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那时候的谢辞和裴昭都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长安。
谢辞他们来长安时只用了半个月不到,可回去时带上了个十三岁的小孩,行军效率低了不少,等回到疆北的时候足足花了一个多月。
谢辞穿过来时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是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霍长生的军队。他们驻守在一个叫做榆城的边境小城,打着赤膊肤色黑亮的士兵就在干涸的护城河边绕着城墙跑步训练。
“将军!”
看到打马回城的谢辞一行人,上百个大小伙子齐刷刷地停下大吼,声音震得裴昭那匹长安来的马驹不安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下午又干又烈的日光晒得他们粗糙的皮肤反光,汗水在胸膛背后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盐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粗粝的勃勃生机。这是他的士兵,是守护疆土的第一道防线,是边关真正的长城。
谢辞勒住缰绳,对这个寒酸的小城生出了一丝好感。
他把裴昭带回城守府安置好,立刻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城外大营。霍家军足有三万人,小城里塞不下这么多士兵,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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