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看了姜恒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姜恒明白了,却没有死心,还想再求他几句,鬼先生却吩咐道:“若他未死,你们终有相遇的一日;若他已死,如此执着,又是何必?”
姜恒沉默地跪在项州埋骨之塔前,闭上双眼,雨随风势,再次飘了过来,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入夜,鬼先生不知去了何处。
海阁大殿中,罗宣坐在案前,打开食盒,里面是稻米煮成的饭,以及一条酱烧的鱼。
姜恒打开面前食盒,晚饭与罗宣一样,这是他数月来,真正吃上的第一顿饭,然而,他的喉咙却被泪水梗着,什么也吞不下去。
“饭是罗宣做的,”一个声音响起,“他想问你,好吃么?”
松华又出现了,她坐在海阁正中央的案上,『露』出洁白如玉的脚踝。罗宣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
“我什么也没有说,”罗宣不悦道,“不要替我发话,你这个烦人精。”
姜恒稍抬头,朝松华望去。
姜恒说:“这是哪儿?”
“先生不是告诉了你?”罗宣漫不经心答道,“沧山,海阁。”
也许是姜恒今日跪在项州埋骨塔前的痛哭,让罗宣的脸『色』稍有和缓,也许是鬼先生的态度,令罗宣也随之有了变化。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冷漠,却不似先前几日,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姜恒想问的是,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松华的语气平静,连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答道:“郢、代二国交界,群山之中的沧山,长海之滨的海阁。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鬼师偃抹去了所有史书上,有关此地的记载。”
姜恒回头细想,知道这多半是项州的师门,而他们看见项州死前仍在守护自己,便将他也一并带了回来,罗宣则是项州的师弟,看在死去师兄的分上,为他治好了伤。
“你吃么?”姜恒说,“小妹妹,我这份没动过。给你罢,我吃不下。”
罗宣嘴角抽搐,抬眼朝姜恒望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不吃,你吃罢。”松华的眼神始终是涣散的。
姜恒勉强点头,努力地吃了一点,又喝了点水,喉咙终于打开了。不得不说,罗宣做的菜味道确实很好,比在王都时吃的要鲜美许多,一如在浔东时卫婆做的饭,有家的味道。
姜恒与罗宣对坐,半是咽食,半是咽泪,沉默地吃完了饭。
罗宣沉默地收走了姜恒吃不完的食盒,走在前面。姜恒看了眼松华,松华又冷淡地说:“姜恒,跟着罗宣,他会照顾你。”
姜恒茫然地点了点头,摇起轮椅,跟在罗宣身后,回到两人的卧室前。
卧房外有个小小的庭院,院里有一口井。罗宣点了灯,挂在门口,打出井水,坐在一旁,开始动手洗他们的餐具。
“罗大哥,我来吧。”姜恒想来想去,不知如何称呼他,自己不是海阁的弟子,叫“罗师兄”不妥,只得换了个称呼。
罗宣几下洗了食盒,没有让姜恒碰,侧头打量他,眼里带着落寞,一如松华那小女孩般无情,却终究稍微有了点人『性』。
“你怎么不替我师兄去死?”罗宣认真地说,“你死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拖上他?他做错了什么?救你这废物,有什么用?”
姜恒仿佛蓦然间,遭到了一记重击,头顿时开始嗡嗡地疼了起来,胸口气血禁不住上涌。
“等你能走了,”罗宣又道,“就快点滚,我不想看见你。”
姜恒回身,沉默地进了房。
罗宣在院里tuō_guāng了衣服,打出井水,从头浇到脚,踩在青石板上的脚趾动了动,疲惫地叹了口气。
三天后,姜恒的生活已几乎能治理,不需罗宣再为他翻身、擦身。但昏『迷』的这五个月里,他发现自己没有长褥疮,也即是说,罗宣始终每天认真地照顾着他,为他翻身、擦洗。
正因此,罗宣说的话,才令他更觉愧疚。
鬼先生自从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松华也不知去了何处,偌大海阁,就只有姜恒与罗宣二人。姜恒的腿正在缓慢地恢复,常常奇痒无比,夜里为了不吵醒罗宣,姜恒只得忍着,用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白天,能离开房间时,身上终归好些,姜恒摇着轮椅,到殿前去。他看见殿里殿外但凡有落叶,便躬身捡起来,时而看见罗宣泡在桶里的衣服,便爬过去,为罗宣洗衣服。这是他寄人篱下,唯一能做的了。
这天罗宣经过廊前,见姜恒在院里努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衬裤,便停了下来,继而索『性』坐在廊下。
姜恒看了他一眼,不敢吭声,也自觉没脸与他说话。
罗宣右手在左手手背、手腕上来回抚『摸』了几下,继而勾着一个地方,轻轻一扯,扯下来一层近乎透明的蚕丝手套,扔了过去,落在桶里。
“把它洗一下,”罗宣眉头一扬,说道,“麻烦你了。”
姜恒马上接过来,拿在手上轻轻搓洗,那蚕丝手套薄得近乎无物,浸在水里就像消失了一般,却十分坚韧。
罗宣摘下手套后,把左手搁在膝前,对着阳光端详,手上的青黑『色』鳞片泛着隐隐的金光,从五指指背蔓延到左臂的一半处。
“洗好了,罗大哥。”姜恒把手套递过去。
罗宣便将手套搁在膝前晾干,玩味地一瞥姜恒。
姜恒看了眼他的手背,见他注意到自己,便不敢多看。
“想看就看,”罗宣朝姜恒亮出他那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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